陆承渊那句低沉沙哑的“闭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病房死寂的深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的惶恐和茫然。
沈清欢的啜泣声被硬生生噎在喉咙里，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惊愕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他冷硬地转向窗外的侧脸。
那沉默的背影，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窒息。
她看不懂他，他把她从羞辱的深渊里拽出来，却又在她道歉时让她“闭嘴”。他让她裹着他的外套，却又在她吐得撕心裂肺时冷眼旁观。
此刻，他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确保她这个“麻烦”不会死掉，好继续承受他的报复吗？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微弱滴答声中缓慢流逝。
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沈清欢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只能僵硬地躺在病床上，身体因为虚弱和高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沉默的背影上，试图从那紧绷的肩线、微微起伏的后背中，窥探出一丝他此刻的心绪。
陆承渊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窗外的夜色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文件早已被他丢在一旁的茶几上，他交叠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病房里压抑的空气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清欢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垮时，陆承渊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拿起茶几上的内线电话，按了一个键。
“送点温水和清粥过来。”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沙哑压抑的声音从未出现过。
很快，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进来。
她将温水杯和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米香的清粥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在沈清欢苍白的脸和陆承渊沉默的背影之间小心地逡巡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退了出去。
食物的温热气息勾起了沈清欢身体本能的渴望，但更强烈的却是反胃感。她看着那碗粥，胃部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了一下。
“喝了。”陆承渊依旧没有回头，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沈清欢挣扎着撑起一点身体，动作牵扯到虚弱的肌肉，让她一阵头晕眼花。她颤抖着手去够那杯温水，指尖冰凉。
杯子很轻，她却觉得重若千钧。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干涸刺痛的喉咙得到了一丝微弱的缓解，但胃里依旧翻搅得难受。她放下水杯，目光迟疑地看向那碗粥。
“我…我吃不下……”她鼓起勇气，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恳求。
陆承渊终于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锐利依旧，却似乎少了些之前的暴戾，多了几分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眼底深重的抗拒，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让你喝就喝。”他的语气没有半分松动，带着上位者固有的强势，“想死在这里？”
最后一句冰冷的反问，像鞭子一样抽在沈清欢心上。她身体一颤，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再次涌上眼眶。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是啊，她不能死。妹妹还在等她。
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口几乎透明的米汤，艰难地送进嘴里。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像带着倒刺，刮得生疼。胃里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排斥感，她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陆承渊看着她痛苦忍耐的样子，眼神沉了沉。
他没有再逼迫，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像完成一项酷刑般，一小口一小口，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吞咽着那碗清粥。每一口吞咽，都伴随着她细微的颤抖和额角渗出的冷汗。
一碗粥，吃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最后一口勉强咽下，沈清欢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虚脱地靠在枕头上，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
陆承渊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床边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迈开长腿，径直走向病房门口。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而冰冷，每一步都敲在沈清欢紧绷的神经上。
门开了，又关上。
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也仿佛关上了沈清欢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身体是暖的，心却沉在冰窖里。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是新的羞辱？还是冰冷的账单？
她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窗外的夜色，浓稠得仿佛永远也不会天亮。
两天后……
身体的恢复速度比沈清欢预想的要慢。
高烧、肺炎、酒精中毒、冷水刺激、精神重压……多重打击让她的元气大伤。虽然已经退烧，肺炎也在强效药的控制下好转，但持续的虚弱、咳嗽和胃部的不适依旧纠缠着她。
她被转移回了那栋如同巨大阴影般的别墅，但不是之前养病的豪华套房，也不是佣人楼，而是主楼一层一间相对安静、布置简洁的客房。
这似乎是一种折中的“安置”——比佣人楼体面，又远不如之前的“贵客”待遇。医生每天会来检查，佣人按时送药送餐，但所有人都沉默而疏离，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距离感。
陆承渊没有再出现，别墅里安静得可怕。
沈清欢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庭院里精心修剪的花木，感受着时光缓慢而无望地流逝。
恐惧并未消散，只是被巨大的茫然和等待的煎熬所取代。她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
这天午后，她刚勉强喝下小半碗汤，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让她伏在床边咳得撕心裂肺，肺部牵扯着疼痛，眼前阵阵发黑。佣人沉默地递上温水，又沉默地收拾好，退了出去。
就在她咳得浑身脱力，靠在床头喘息时，放在枕边的、那个属于佣人楼房间的、屏幕碎裂的旧手机，突然尖锐地震动起来！
这突兀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沈清欢的心猛地一跳。她的手机早已欠费停机，谁会打给她？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