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疑把人牵到座位上,让她靠着自己坐好,才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又不是孔明在世,还有这种把人气疯的本事呀?”
他本是在逗趣,珠珠却顶认真地点头。
“你可有本事了!”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等一有本事的男子,嘿嘿,配得上一等一有本事的珠珠。”
谢不疑笑得不行,抱着她亲了一下额顶。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不过是谢极本就心有疑虑,不想当出头鸟罢了。”
最近和帝因天罚流言动辄发怒,谢极作为羽林卫长官,没少吃挂落。
他心底对和帝有埋怨,出了事自然先求自保,谢不疑的话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他做了决断。
“接下来我那位亲叔叔,怕是还有不少手段要拿出来招呼我。”
这是他决定要和珠珠在一起之前就已有预料的事情,所以此时他说起来,也语气轻松,温和沉着。
但珠珠不行。
珠珠一想就生气。
她生气了,那惹她生气的坏家伙就要被骂。
“谢老狗还是皇帝呢,讲的话就像是放屁!”
“选婿比试也是他提的,中午婚约订立也是他说的,现在天还没黑就派人上门刺杀,也不怕被人耻笑?”
“难道我们就只能在家里等着他再派人上门找茬吗?”
要是从前,珠珠可能拎着鞭子就冲到太极殿,给谢老头一顿好瞧了。
但想起定海珠和八万春,她又沮丧起来。
人在屋檐下,八万春但凡还需要谢家的定海珠救急,就始终受制于人,不能彻底和对方翻脸。
她连喊打喊杀都喊不出来,只能憋屈地忍了。
女孩闷闷不乐地哼唧着,像小猪似的拱着谢不疑的胸口,使劲往里埋。
谢不疑被她撞得身子摇晃,还要护着她不要磕碰了,也有些手忙脚乱。
“好啦好啦,不过就是两三日的事情……很快我们就会有转机了。”
珠珠闹了一场,钗散发乱,额角的碎发毛茸茸的,衬得眼睛越发亮了。
“转机?什么转机!”
“是个秘密哦。”
“你和我居然还有秘密?我在你面前可没有秘密,快说快说。”
“那你把耳朵伸过来……”
珠珠赶紧伸长了耳朵,凑到谢不疑面前,被少年在耳垂轻轻地亲了一口。
……
太极殿内,和帝大发雷霆让人把半身是血的谢极拖下去杖责,又吩咐了常德安,让他安排人手今晚去恭王府纵火。
他独坐在龙椅上,边咳边恨,因谢极带回来的消息惊疑不定。
和谢极想的一样,他头一个反应也是天盛太后当年给谢不疑留了人手势力。
但转念一想,又想不出那老太婆是用何手段把这暗中力量交给谢不疑的。
她要是有这本事,当年也不至于被成帝把持通信那么多年,连着把徐如英也带得和徐家人离了心。
徐如英多年来在栖凤殿里深居简出,过得跟清修的尼姑没两样,更不像能扶持谢不疑的人。
那小兔崽子在冷宫十几年,他一直派了人盯着。
十岁以前除了他母亲白贵人,连个亲近的嬷嬷都没有一个,十岁后更是活得如小猫小狗般。
就这样,他是怎么练出的一身本事,又是从哪里找到的高手做暗卫?
和帝越想越是止不住的心惊肉跳,各种猜测争先恐后从心底冒出。
是他派去监视的人早早就被徐家人收买了?
是他那个该死的长兄多年前就留了后手,只待他的儿子长成,便要来夺回属于他这一脉的江山?
他这十八年,身边到底藏了多少先帝旧人、暗中挖着他的墙角去教养那个兔崽子?
他想得越多,谢不疑背后的势力便被他想得越是可怕。
恐惧、不甘、憎恨、猜疑,所有负面情绪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整个人都罩了一层黑雾。
宸贵妃哄着儿子喝了安神汤睡下,匆忙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吓了一跳,想问陛下缘何妥协,定了谢不疑和徐家女婚事的念头一下就退了,悄悄退出殿门。
宸贵妃踮着脚尖,向右一转,去找常德安询问情况。
恰好常德安办好了和帝吩咐,要去回话,便将前情向宸贵妃解释了一番。
乍听谢极的回话,宸贵妃心中也惶恐,但很快,她就想起了兄嫂这些日子进宫说的话。
陛下明显对成儿已经有了不满,若是不想办法,唾手可得的皇位就要溜走了。
正所谓危机危机,有危才有机。
陛下的困扰,何尝不是康王的机遇呢?
心念电转之间,宸贵妃理了理鬓角,又打量了一番自己今日装扮,确保正是和帝最喜欢的样子。
这才从宫女手中接了一盏新茶,捧着走进正殿。
“陛下,这累了一天了,喝口清茶歇歇吧。”
“龙体要紧,您若是病了,臣妾和这昭朝的天,也要塌了。”
和帝本想呵斥擅自进殿之人,见是宸贵妃,勉强忍了。
又听她说得情真意切,便向茶碗瞟了一眼。
茶汤金黄,清香盈鼻,是他喜爱的口味。
宸贵妃微垂的眉眼、恭谨的姿态和这份柔弱,也是他喜欢的模样。
依附着他而活的女人。
没有他谢和安,成国公府不过是勉强维持体面的三流人家。
他长舒了口气,接过茶碗。
“若是天下所有人,都像爱妃你这么明事理就好了。”
宸贵妃跪坐在和帝脚旁,依偎着他的右腿,如新婚时那样,仰望着他。
“世人愚昧,陛下宽宏大量,且不与他们计较。您心里有什么事,就和臣妾说说吧。”
“可不要憋在心里,倒让琐事伤了神。”
在宸贵妃的温言软语中,和帝也实在憋得难受,便提了自己养虎为患,如今被反噬的困扰。
“他暗中不知收买了朕多少身边人,才在朕眼皮下发展成如今这般。谢极也铩羽而归,他必是有了防备……朕虽安排了纵火,但想来也是不成。”
暗杀难以成功,又不能无缘无故下旨逼谢不疑去死,真是进退两难。
宸贵妃真乃和帝的解语花,给他指了明路。
“陛下是仁君,不好下旨杀亲侄子,但有别人可以动手呀。之前不是朝堂上还吵了几次,说南方沿海豪强林立,夺了官府的管辖之权……”
“对了,就是谢不疑自己提的嘛。那就让他去南方巡察各府,详查当地豪强占地隐民之事。”
若是查不出东西来,他便是妖言惑众,可以借机问罪。
若是查出东西,那南方豪强们也不是吃素的,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和帝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这不失为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法子。
“只是未免拖得太久了些,皇后给他和徐家女定的婚期在下月中,朕便是让他南下,也挡不住他们成亲了。”
来了。
宸贵妃强压心底的激动,清了清嗓子,握着拳帮和帝轻轻捶腿。
“您困扰的无非是徐家女的凤命,但徐家女儿又不只那徐照乘,何必因为这么个小姑娘投鼠忌器,束缚了手脚呢?”
和帝皱眉看她,还以为是徐人杰在外有私生女,他不曾知晓,便追问了一句。
万万没想到宸贵妃竟伸手指了指西面。
“咱宫里,可不还有一个徐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