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话说得诚恳又动人。
他对上牙牙审视的目光不闪不避，看起来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枕边人，给予了全副完整的信任。
但牙牙还是迟疑不定。
她的手顺着男人的力道，在那手感颇佳的肌肉上抓揉，心思却大半放在了别处。
可能吗？
少年成名的战神将军信任政敌之女，这事情就已经够离谱了。
现在发现政敌之女身份是江湖杀手和邪教反贼。
他不但不以为意，反而给出绝不相负的承诺，将全家性命托付于她？
这脑子要是没点大病，应该干不出来。
别告诉她，这家伙真因为这段时间两人夜夜春宵，把这个大盛战神给睡傻了？
她要是有这种媚功，千红门早八百年就改朝换代，睡服大盛了。
“既然话说到这里，你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到底为何这么信我，你就不怕我反手卖了你，或者伤你母亲？”
既然早就被看破，牙牙也懒得装了。
她反手推了一把萧觉，将他推倒在床上。
花枝般的双腿一抬，又一跨，就坐在男人结实的腰腹上。
素白的双手紧扣萧觉的双腕，身子一矮，俯了下去。
少女的脸和对方凑得极近，鼻息可闻，唇瓣轻触。
她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在啄吻对方。
但却不是情话，而是冷冰冰的质疑。
“少拿那些没用的垃圾话糊弄我，睡了一个月你就对我死心塌地？别招笑了。”
萧觉顺着牙牙的摆弄躺平，毫不反抗地被她压制着。
“你是我妻子……”
牙牙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萧觉只能无奈停下这个话题。
尽管他是真的因为对妻子的责任感，和两人肌肤相亲的缘故，先对她有了呵护和怜惜之心。
因为这份怜惜亲近，他才在新婚之夜发现她身怀内力之时，第一反应不是防范，而是让云讫去查她归家之前的经历。
“好，不谈这个理由。”
萧觉只能顺着少女的思路，给她更多能让她相信的说法。
“你给母亲配的药，我让文和看过……虽然用药大胆，但确实对了母亲的症，还要耗费你的内力替她激药性。”
“这些日子，你日日陪母亲用午膳，其实是在悄悄替她治病。这事情你不说，我却看在眼里。”
“那时我就知道你对我、对我母亲和萧家绝无恶意。”
“那千红门逃走的黑衣人我也知是被你带走了。”
“你既然能让他逃开云谦的包围圈，顺利消失，没有必要再现身李家客院。”
“演上那一场戏……我猜你当时为的该是帮云谦解围，好让我不陷入两难处境。”
“这样一个宁可冒着巨大风险，都要为我考虑的好娘子，我若是还不信你，岂非不识好歹？”
男人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暖烘烘的。
阳气太足，烘得牙牙有点犯晕。
她忍不住把上半身抬起一点，结果刚刚还安静被她压制的男人，此时竟也跟着腰腹使力，唇瓣追着她的脸颊粘了上来。
牙牙双掌吐劲，按着他的手往床上一压。
“好好说话！别以为可以用美男计糊弄过去。”
萧觉被她恼羞成怒的样子逗笑。
笑了两声，被牙牙眉尖轻竖瞪了一眼，他又乖乖躺了回去。
“原来夫人发起脾气来是这个模样，比起平日更有星眼微瞠，柳眉重晕之美。”
“少油嘴滑舌。”
她初见时这男人是何等沉稳威严，万万没想到在床帷之间竟然是这副模样。
牙牙耳根微热，掌心又吐了两分暗劲，按得萧觉闷哼一声。
她心虚地收回掌力，改用内力帮他揉着腕上瘀痕。
“你再乱说话，我……我还揍你。”
“而且我查过你回顾家之前的经历，狼牙之名在江湖上颇为响亮，与千红门行事并不相同。”
他知道牙牙此前出了意外，记忆有失，现在既然说开了，就把查到的消息和盘托出，讲的格外细致。
刺客狼牙虽出身千红门，但与大多千红门人不同。
她刺杀的对象，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名宿高手。
按查到的消息，狼牙第一次出任务应是五年前，也就是牙牙十二岁时。
刺杀对象为成名三十年的南漕帮主王冲。
这五年多来，她手上落败被杀的高手数不胜数，却无人见过狼牙面容，听过狼牙说话。
只从她娇小身形加上千红门特有的诡谲暗器、轻功和黑纱遮面的装扮，可以推断她是名年轻女子。
因她武功奇高，且每次杀人之后都在死者膻中穴上扎下一只狼牙。
久而久之，这狼牙便成了她的名号。
“因为你每次出手，挑的都是各大门派掌门或长老这样举重若轻的人物，江湖上追随者和仇人一样多。”
三年前，江南十三道四十多个武林高手浩浩荡荡集结成队，兵分南北两路，追踪狼牙下落，都是要为门中或者族中长辈报仇的。
一路在福州和她相遇，二十多个人围攻，被她每人钉了一颗狼牙在胸，全队都被灭了口。
另一队听到消息，先暗自怯了，准备原地解散的功夫，却被狼牙循着福州那组人手上的线索，直接找上了门。
剩下的二十人在塞外被狼牙一人堵住，同样一个活口没留。
自此狼牙之名威震江湖，连带着千红门也成了南方门派无人敢惹的大势力。
莹夫人借着狼牙打出的声势，大量蓄养弟子，又教弟子用蛊和药为妇人们治病。
渐渐有更多百姓信奉千红门，信徒达数万，几乎遍布江南十三道。
就萧觉查到的消息，不少反军首领的家人就是千红门信徒，为促成双方合作尽了一份力。
哪怕牙牙还没记起往事，但萧觉这盲目吹捧的口气还是听得她背脊发麻。
她出声打断对方还要继续细说狼牙如何一人灭杀二十人的英姿，对这段背景故事提出质疑。
“既然这四十人都被灭了口，为何还会有人知道是狼牙一人所为？说不定是千红门人倾巢而出呢，为了给自己宗门扬名，拿狼牙当噱头也不是不可能啊。”
萧觉对狼牙颇为欣赏，哪怕是狼牙本人的质疑也是听不得的。
他连连摇头，为狼牙正名。
“这就是我说狼牙不同于千红门人的地方啊！”
“你动手之时，周边恰好有店家和普通百姓目睹，但都被你放走了。”
“死者身上放的狼牙我也查过，是为指引其灵魂归乡，不受怨气纠缠。”
“你的慈心恰在此处。”
牙牙听得头大。
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从前会有这样矫情的想法。
一个杀手，骨子里是个圣女？
简直是个笑话。
要是她真是狼牙，这么做肯定是为了用那标识炫耀自身武力，震慑他人。
“别你啊你的，那狼牙黑纱蒙面又从不开口，未必是我。”
萧觉对牙牙仿佛抬杠一般的反驳不以为意，只眨了眨眼。
“那自然是有证据的。”
“这段日子文和和他手下的人快把雷塘和江南道翻了一遍，才最终把你的身份报给我。”
牙牙听得入神，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禁锢男人的手。
男人讲故事还不忘搂娇妻入怀。
他长臂一揽，把少女揽进胸口，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