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院后,石见溪愈发沉静下来,将那份已经破土而出的情愫与巨大的喜悦,尽数化为了埋首苦读的动力。
书案上的灯烛常常亮至深夜,他与同窗互相考校经义,探讨策论,心无旁骛,只觉文思比往日更加清晰顺畅。
明年春闱,已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更关乎对林其姝的承诺。
与此同时,林其姝也开始暗自为另一件事操心。
秋闱一连九日,考场号舍狭小逼仄,条件艰苦,饮食更是简陋,只能自带些干粮冷食。
她想起石见溪清减的身形,心中便是一阵牵挂。
纵使他学问再扎实,若身体撑不住,也发挥不出十成十的实力。
好在前几次为林其煦做考场吃食已经得了些经验,这次可以在以前的经验上再次改良。
她选了上好的猪里脊肉和鸡胸肉,切成薄片和细丝,用酱油、黄酒、少许沙糖、以及她特意调配的五香粉细细揉捏入味,然后平铺好送进烤炉里。
出炉的成品干香有嚼劲,咸鲜适口,既能补充体力,又极易保存。
肉食有了,还需做些干粮。
她又用炒熟的糯米粉混合花生、杏仁、松子、葡萄干、以及沙糖和猪油,压进大铁盘后送进烤炉。
烤出来后坚果香气四溢,林其姝把它切成小块,制成了能量充沛、不易腐坏的什锦果仁酥。
转眼便到了秋闱前一日。
考场龙门将开,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整个都城。
林其姝将做好的肉脯和果仁酥检查妥当,然后用干净的油纸一一包好,装入食盒里,最上面还细心地盖上了一层防尘的油布。
她提着食盒,来到了严家府邸。
门房早得了石见溪叮嘱,恭敬地引她入内。
恰巧严向熹今日也在家,正与夫人在花厅说话,听闻林其姝来了,便一同见了她。
“严山长,严夫人。”林其姝敛衽行礼,将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明日石郎君便要入场了,我准备了些方便携带的吃食,都是一些耐存放、顶饱的干粮和点心,或许能用得上。”她语气淡然,但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她的一丝紧张。
严夫人连忙起身,拉着林其姝的手让她坐下,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好孩子,难为你想着他,还费了这般多心思。”
她打开食盒一看,只见里面林林总总,摆放得整整齐齐,肉脯、鸡肉干丝、果仁酥、糖渍樱桃……种类繁多,一看便是极用了心的。
严向熹虽未多言,但目光扫过那满满一食盒的吃食,再看向林其姝时,眼中也充满了温和的赞许。
他捋须点头:“有心了。”
正说着,特意在娘家小住,好为弟弟送考的严清嘉也闻讯过来。
“妹妹真是手巧心细!这般周全,只怕比我们自家人想得还要周到。”
这时,得到通传的石见溪也从自己院里赶来。
踏入花厅,见家里人全部在此,先是一怔,随即目光便落在那个食盒上。
林其姝站起身,“给你准备了些考场里吃的,都是些简单吃食,你带着,总比光啃冷硬炊饼强些。”
石见溪上前,打开食盒,看着里面明显耗费了许多心力才制成的各样食物,心中高兴极了。
碍于家里人都在,也不好多说什么。
半晌只憋出一句,“让你费心了。”
林其姝见东西已经送到,便行礼告辞。
严夫人赶紧说道,“见溪,快去送送。”
石见溪一路将林其姝送到大门口,“姝娘……以后没人的时候我能这么叫你吗?”
林其姝心尖一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亲昵的称呼。
饶是她平时与经常客人们打交道,已经练就了强大的心态,此刻也不免有些慌乱。
慌张地点了点头后,便告辞离去。
次日,秋闱正式开始。
天色未明,贡院街附近更是灯火通明,车马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九日三场,不仅是学识的较量,更是意志与体力的煎熬。
林其姝与同样早起的林其煦和林其安一同出了门。
贡院门口,严府一家也都已经到了。
见林家姐弟过来,石见溪眼中立刻漾开暖意,快步迎上。
林其姝也上前几步,“安心考,我们在外面等你。”
林其煦和林其安也说道,“石阿兄,你一定没问题的,我们和阿姐在外面等你!”
石见溪重重点头:“嗯。”
严向熹走上前,没有过多叮嘱,只拍了拍石见溪的肩膀,沉声道:“沉住气,平常心。”
严夫人则替儿子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襟,“好孩子,在里头注意别着凉了。”
时辰将至,贡院方向传来隆隆鼓声,是召集考生入场的信号。
人群开始骚动,石见溪深吸一口气,对着父母、大姐,以及林家姐弟郑重一揖,然后转身向贡院。
他的背影挺直,步伐坚定,很快便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与渐亮的天光里。
众人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贡院大门内,看着那沉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合上。
接下来的几日,林其姝照常打理铺子,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辰。
贡院大门将开的消息早已传开,贡院街再次被人潮淹没,比送考那日更加拥挤喧闹。
林其姝早早带着林其煦和林其安,一同来到了贡院外等候,碰到了同样提前过来等候的严家人。
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贡院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最先涌出来的是维持秩序的兵丁,随后,考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他们大多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步履蹒跚。
有的神情麻木,有的仰天长叹,也有少数面带喜色,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疲惫。
连续九日的煎熬,几乎榨干了这些考生的所有精力。
林其姝和严家众人踮着脚尖,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那儿!”眼尖的林其煦首先喊道。
只见石见溪随着人流缓缓走出,他看起来清减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依旧清明。
“石郎君!”
“见溪!”
“石阿兄!”
几声呼唤同时响起。
石见溪闻声抬头,疲惫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他加快脚步,穿过人群,走到了亲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