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坐在黑暗中，呼吸与警局技术室的冷气融为一体。没有开灯，不是为了隐蔽，而是他需要这片黑暗来沉淀心跳——那颗在胸腔里不断撞击肋骨的心脏，像是一头被困的兽，正试图撕开某种无形的囚笼。
战术手表的荧光屏泛着幽绿，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勾勒出一道冷峻的剪影。他盯着终端屏幕，数据流如星河般滚动，却仿佛带着某种低语，在寂静中轻轻回荡。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黑客入侵，而是一场潜入“命理系统”的越界行动。每一步操作，都像是踩在阴阳交界的薄冰之上，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
硬盘插进电磁屏蔽终端的瞬间，金属接口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咔”，像是锁扣闭合，也像是命运之门被悄然推开。他输入指令的手指稳定得近乎冷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微颤，并非因紧张，而是体内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苏醒——那是三年前他在黄泉桥头与孟婆立下的血誓：以记忆为代价，换取窥见阴律的能力。
右耳的黑曜石耳钉持续发热，热度已从温热升至灼烫，像有一根细针正缓缓刺入耳骨。这是魍魉仍在活动的信号，也是警告：有人在注视着他。
他不动声色，从内袋取出一小撮灰烬。灰白中夹杂着暗金碎屑，是“断忆清心饮”的残渣混着黄泉岸边的泥土。传说这土采自忘川支流，能隔绝神识探查。他将灰烬轻轻撒在终端接口处，动作轻柔得如同祭拜。灰烬落下的刹那，金属表面竟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微光，随即沉寂。那是阴阳法则的短暂共鸣——他在用死者的尘埃，掩护活人的窥探。
系统弹出加密提示时，秦明闭了闭眼。他知道这道防火墙不是人为设置的，而是由“愿力”构筑的灵性屏障，普通密码无法破解。唯有将某种“频率”与之共振，才能打开缺口。
他调出灰烬的脉冲波形图，那是孟婆留给他的密钥模板——以遗忘之力模拟系统的原始波动。三次尝试，第一次失败，波形错位；第二次接近，系统反向扫描，触发短暂警报；第三次，他屏住呼吸，手动微调相位差0.3毫秒，终于，防火墙无声瓦解。
原始日志加载完成，资金流向如蛛网般铺展。
第一笔三百万元，来自教育局“校园安全设施建设”项目，转入“瑞祥通文化发展”账户。账面合规，审批齐全，连审计痕迹都完美无瑕。第二层通过三家空壳公司洗白，路径标准得如同教科书案例。银行反洗钱系统未报警，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第三层之后，记录中断了。
不是删除，不是加密，而是彻底脱网——就像水流突然蒸发，消失于无形。这种干净得过分的操作，绝非人力所及。它背后一定有更高维度的力量在运作，一种能够扭曲现实逻辑的存在。
秦明的喉结动了动，掏出手机，拨通那个没有号码显示的频段。三声短震后接通。
“夜游神。”
“我在巡逻。”对方的声音带着电子混响，仿佛从城市上空的无人机群传来，“你那边有动静？”
“资金消失，三层中转后脱网。需要你帮我逆溯底层数据包。”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风声掠过听筒，像是高空中的气流。
“你在用哪个节点接入？”
“b区技术室，物理隔离终端，已屏蔽所有无线信号。”
“好。我让无人机群锁定你的位置，建立量子通道。”
天花板上方传来轻微嗡鸣，起初几不可闻，继而化作一片密集的蜂鸣。几秒后，秦明的屏幕上跳出一个新窗口，绿色代码如瀑布般快速滚动。夜游神已接入后台，启动“声波逆溯”程序——这不是普通的数据追踪，而是利用天庭巡夜系统的声波定位技术，捕捉每一笔交易留下的能量残影。
这些残影，是金钱流动时扰动的空间涟漪，是人心贪念激起的命运震颤。
数据开始回流。
资金并没有真正消失。它被引导进了一个嵌套式离岸账户体系，共七层跳转，每一层都使用不同的加密协议，最后汇入一个名为“香火期货市场”的虚拟平台。
当屏幕上的界面跳出来时，秦明瞳孔骤然收缩。
整个交易平台以符箓形式构建，背景是流动的金色经文，宛如古老的咒语在自动运行。交易单位不是金钱，而是“愿力值”和“阳寿折算点”。投资者可以押注某个普通人未来三十天内的财运走势——升职、加薪、中奖、破产、失业、重病，全部开放投注。
更让他头皮发紧的是，平台下方有一排实时更新的数据栏：
【被动绑定用户：2,847人】
【今日结算事件：136起】
【预测准确率：98.7%】
这意味着，已经有两千多人的命运被悄无声息地纳入这个系统。他们的现实生活正在按照平台的预测结果发生改变——不是预知，而是塑造。
“这不是敛财。”夜游神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这是操控。”
“什么叫被动绑定？”秦明问，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什么。
“不需要本人同意。只要有人在庙里烧香时念出名字，或者亲属供奉牌位，系统就能抓取命格信息，自动生成账户。一旦生成，就会被强制参与对赌。哪怕那人从未信神，也逃不掉。”
秦明盯着其中一条记录，手指几乎掐进掌心：
【编号F6-0912】
目标：陈婉（女，25岁）
预测：三日内突发心脏骤停
结果：已验证
结算愿力：+1200点
庄家分红：财神团·利市仙官
陈婉就是地铁末班车的死者。她倒在车厢角落，手中还攥着一张未送出的生日贺卡。尸检报告显示，她生前健康良好，无任何心血管疾病史。可她的死亡，早在几天前就被定好了时间，写进了这个平台的结算清单里。
她的命，成了别人账户里的数字。
秦明的呼吸变得沉重。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宏远钟表厂停产铜质怀表的事。当时新闻只说是经营调整，无人深究。但现在看来，那批怀表并非普通商品，而是某种命理锚点——每一枚内部都刻有微型符印，用于锁定特定人群的时空坐标。
而陈婉等人，正是当年钟表厂员工遗属，她们的名字曾出现在厂史纪念馆的功德碑上。
“这个平台的服务器在哪？”秦明问。
“痕迹指向东王公的天庭系统。”夜游神回答，“但我无法深入读取。数据被多重加密，外层还裹着一层‘跨服防火墙’，像是故意防止内部人员查探。”
秦明手指一顿。
东王公是天庭改革派领袖，主张神权归位、秩序重建，理论上应站在人间一方。如果连他的系统都被用来搭建这种平台，说明问题已经不只局限于财神团——而是整个治理体系已被渗透。
“你能拿到Ip拓扑图吗？”
“正在提取。”
数秒后，一张三维网络图浮现。七个主节点分布全城：城东数据中心、跨江大桥工地、老城区土地庙地下管网……还有两个，在教育局大楼内部。
秦明立刻调出建筑结构图。教育局办公楼b2层有两个独立配电房，平时用于备用电源管理。但从电力负载曲线看，这两间房间的日均能耗远超正常水平，且存在规律性峰值，恰好对应每日早课与晚祷时间。
“这些节点都在持续传输数据吗？”
“是。尤其是跨江大桥那个，流量最大。每分钟都有大量愿力值进出，像是在进行高频交易。”
秦明猛地想起桥墩深处那口青铜棺。三天前他带队勘查时，曾在最底层发现一座隐秘祭坛，香炉犹温，残纸飘散，上面写着模糊的人名和日期。当时他以为只是民间迷信仪式，现在才明白——那里不是简单的祭祀现场，而是一个信号中继站，负责将现实世界的死亡事件转化为平台的结算数据。
“香火本来是信徒对神明的供奉。”夜游神低声说，“现在变成了可交易的商品。他们把信仰做成了杠杆，拿人的命运当期货炒。”
秦明没有说话。他正在下载平台的初步交易样本和Ip拓扑图。文件进度条走到97%时，终端突然发出一声低频警报。
屏幕右下角弹出一行小字：“检测到外部扫描，来源未知。”
“他们发现你了？”夜游神问。
“不一定。可能是系统自动防御机制。”
“我建议你立刻切断连接。这个平台能精准预测人类命运，说明它不只是收集数据，还在主动干预现实。一旦它锁定你的设备，下一秒就能生成‘秦明遭遇车祸’之类的订单。”
秦明按下保存键，文件刚存完，整个终端屏幕瞬间变黑。他迅速拔掉硬盘，塞进防磁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我已经退出。”他说。
“我也切断了量子通道。”夜游神顿了一下，“但我刚才看到一件事。”
“什么？”
“在平台的高层权限名单里，有一个代号叫‘赵公明’的账户，拥有最高清算权。但他最近三天没有登录记录。最后一次操作是在体育馆案之后，留下一句话：‘市场即将开放，准备收割。’”
秦明眼神一沉。
赵公明，五路财神之首，财神团的核心人物。他不在系统里活动，不代表他没在行动。真正的收割，从来都不是靠频繁出手，而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一刀斩断命脉。
“你能确认这个平台什么时候上线的吗？”
“最早的交易记录是三个月前。”夜游神说，“第一笔结算对象是一名个体商户，预测其店铺火灾，实际发生时间与平台标注仅差十一分钟。”
三个月前，正是宏远钟表厂停产铜质怀表的时间点。
也是陈婉等人被埋入地底的周年日。
一切都在同一条线上。
秦明靠在椅背上，呼吸很轻。办公室的冷气吹拂着额前碎发，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防磁袋，里面装着硬盘，也装着足以引爆整个案件的关键证据。
他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上报张立国，申请专项立案，封锁所有接入点，切断数据流转。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一旦公开，牵扯的不会只是财神团。
东王公的系统被利用，意味着天庭高层可能已有渗透。而那些被动绑定的普通人，他们的命运已经被悄悄改写——他们的悲欢离合、生死成败，早已成为他人账户里的盈亏数字。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耳钉。
热度还在。
不是警告，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确认。
他正站在某个巨大阴谋的边缘，而真相，才刚刚露出一角。
就在这时，终端屏幕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开机，也不是重启。
是一行字符自动浮现，无声无息，却如雷霆炸裂：
【新用户绑定成功：秦明】
【预测事件：七十二小时内遭遇重大背叛】
【赔率：1:3.5】
【当前投注总额：87,420愿力值】
秦明盯着那行字，久久未动。
空气仿佛凝固。
他知道，这不是恐吓，也不是幻觉。
这是宣告——他已经进入系统的视野，成为下一个被观测的目标。
他的命运，已被挂牌上市。
而此刻，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车流如织，行人匆匆。没有人知道，在这座看似平静的都市之下，一场关于“人命是否可定价”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