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山脉的出口,人声鼎沸。
三天狩猎结束,所有幸存的队伍都已回归,帝都的权贵、世家乃至平民,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待与血腥味混合的奇特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中央那张即将展开的巨大金色卷轴上。
那是积分榜。
它将决定这三天里谁是英雄,谁是懦夫,谁又将成为未来一年里帝都最耀眼的新星。
“肯定是太子殿下!龙昊殿下与风二小姐强强联手,率领的又是皇家精英卫,魁首非他们莫属!”
“我倒觉得李家的李闯有希望,他去年就是第三,今年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谁都行,反正不可能是那个走了狗屎运的风清浅。她能活着出来,怕是找了个山洞躲了三天吧?哈哈哈!”
议论声此起彼伏,嘲讽与不屑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
风清浅就站在人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身旁跟着那只不起眼的寻宝鼠,怀里还抱着一只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而陷入沉睡的毒蛙。她神色淡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那双清冷的眸子,只是懒洋洋地看着高台,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终于,负责唱名的内侍官在万众瞩目下,深吸一口气,展开了那金光闪闪的卷轴。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皇家狩猎会,第三日积分总榜!”
内侍官的声音尖锐而悠长,带着一种独特的仪式感。
“第十名,赵家,赵武,总积分三百二十!”
“第九名,……”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出,引来一阵阵或祝贺或惋惜的骚动。人们伸长了脖子,越是往上,他们的心就提得越高。
“第三名,兵部侍郎之子,王猛!总积分一千六百五十!”
一个不大不小的爆冷,引得人群一阵惊呼。
“第二名,护国公府,李闯!总积分一千九百七十!”
又是李闯!众人一片哗然,太子殿下呢?难道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内侍官顿了顿,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卷轴上的名字,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后,才用一种近乎破音的嗓音,尖叫着喊了出来:
“第一名……将军府,风……风清浅!总积分……九千八百六十!!!”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整个广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嘲笑的、看戏的、期待的……全都化作了同一种表情——极致的、荒谬的、不可置信的呆滞。
风清浅?
那个帝都第一草包?那个开局就被所有人抛弃的废物?
九千八百六十积分?!
这是什么概念?把从第二名到第十名的积分全部加起来,再翻一倍,都还不到她的零头!
这……这是把万兽山脉外围的魔兽给屠光了吗?!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念错了!一定是内侍官老眼昏花念错了!”
“作弊!她肯定作弊了!一个废物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多积分!”
质疑声、怒吼声、嘲讽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高台掀翻。
就连高坐在评审席上的将军风战雄,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那张素来沉稳的国字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迷惑。他死死地盯着榜首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此刻,太子府。
“砰——!”
一只上好的白玉瓷瓶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龙昊半躺在床榻上,原本俊朗的脸上缠着绷带,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的一条手臂被风清浅用计折断,胸口也受了内伤,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一名侍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将广场上的消息禀报完毕。
“九千八百六十……呵,呵呵……”龙昊低声笑着,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屈辱,“好一个风清浅!好一个帝都第一草包!”
悔恨!
滔天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后悔的不是退婚,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场订婚宴上就直接杀了她!为什么要在狩猎会里给她机会!
他本该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是狩猎会的魁首,是未来的储君!可现在,他像个笑话一样躺在这里养伤,而那个被他亲手推开、踩在脚底的女人,却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荣光!
“废物!那个废物怎么可能做到!”他猛地捶打着床沿,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面容扭曲,“她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对!一定是妖法!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让他几欲发狂。
他,大夏国的太子,竟然被一个他看不起的废物,用一群杂牌魔兽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被洗劫一空!
这个消息传出去,他将彻底沦为整个大陆的笑柄!
“噗——”
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从龙昊口中喷出,染红了明黄色的锦被。
风清婉的头发有些散乱,那张往日里楚楚可怜的俏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与扭曲,再也找不到半分平日里伪装出的柔弱。
风清婉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将桌上的茶具、花瓶、胭脂盒……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疯狂地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像是她内心世界崩塌的回响。
“凭什么?她凭什么!”
风清婉双目赤红,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也毫无察觉。
嫉恨!
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的嫉恨,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风清浅那个贱人,本该在狩猎会里被魔兽撕碎,或者被太子殿下雇的人无声无息地处理掉,尸骨无存!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仅活下来了,还以一种如此羞辱人的方式,夺走了魁首?!
九千八百六十个积分,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抽在太子殿下的脸上,抽在所有嘲笑过风清浅的人的脸上!
她能想象到,从今天起,帝都的格局要变了。
风清浅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草包,而她自己苦心经营的“帝都第一才女”、“善良庶妹”的形象,在狩猎会出口被风清浅当众打脸后,本就摇摇欲坠,现在更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她绝不允许!
绝不允许那个贱人踩着自己往上爬!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找更狠、更有用的人!
风清婉的眼神骤然变得阴冷,她跌跌撞撞地冲到书桌前,抓起笔,颤抖着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几个字。她的字迹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嫉妒而扭曲,充满了杀意。
她唤来一个心腹死士,将纸条塞进他手里,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命令道:“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交给陈家家主!告诉他,只要能除掉风清浅,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陈家,帝都老牌的御兽世家,行事狠辣,底蕴深厚。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底牌。
风清浅,你必须死!
而在帝都一处幽静得仿佛与世隔绝的王府深处。
身着一袭月白长袍的夜君离,慵懒地靠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轮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他面前,一道黑影单膝跪地,无声无息,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哦?九千八百六十?”夜君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充满了愈发浓厚的兴趣,“本尊这只小猎物,还真是总能给人惊喜。”
黑影继续汇报:“太子龙昊,气急攻心,吐血昏迷。风清婉……已派人密会陈家,内容是……”
黑影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说。”夜君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是‘除掉她’。”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数度。
夜君离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眼帘,那双眼中慵懒的笑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冷光。
“陈家……”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评价一件无足轻重的玩物,“真是不知死活。”
他养的猎物,还没等他玩够,岂容别的野狗来染指?
“派人盯着。”夜君离的声音恢复了那份漫不经心,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如果陈家的手伸得太长……就帮他们砍了。”
“是,尊上。”黑影领命,身形一闪,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夜君离转动轮椅,来到窗前。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府邸,落在了那个此刻正站在万众瞩目与非议中心、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少女身上。
他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邪魅的笑意。
猎物越是挣扎,越是强大,狩猎的过程,才会越有趣,不是么?
风清浅,让本尊看看,你还能走到哪一步。
而此刻的风清浅,对帝都各处的风起云涌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