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尔想要冲过去,却被后背撕裂的剧痛和巨大的无力感钉在原地,只能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老礁骨化身的巨章,巨大的复眼艰难地转动,看向挡在自己身前那渺小却决绝的身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混合着悲伤与慰藉的低沉呜咽。
奥克塔维斯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
他审视着奥帕拉,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确认这承诺的真实性。
他的视线扫过重伤濒死的巨章,扫过失去意识的朔风,扫过浑身浴血、如同困兽的克罗尔,最后落在泉水中那个引发灾厄的盐蚀者身上。
权衡,利弊,家族的“秩序”与眼前这场混乱的代价。
终于,他缓缓抬起了手,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巴鲁克不甘地放下拳头,闷哼一声。
戈尔贡也收回了锯齿大刀,浑浊的黄色巨眼饶有兴致地在奥帕拉和奥克塔维斯之间扫视,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记住你的承诺,奥帕拉。”
奥克塔维斯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多了几分掌控全局的漠然,
“从此刻起,你的自由,属于家族,属于卡利普索之环。若敢再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他转向戈尔贡,语气带着命令:
“戈尔贡,带着你的人离开泉水范围。在长老会重新评估协议之前,这里暂时由珍珠卫队接管。你们的那份少不了,放心。这几个外乡人……”
他瞥了一眼克罗尔等人,
“在治疗结束后,必须立刻离岛。这是最后的条件。”
戈尔贡咧开锯齿般的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奥克塔维斯冰冷的眼神和珍珠卫队再次握紧的长矛,又看了看那头虽然重伤却依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巨章,最终只是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哼!奥克塔维斯,希望你们章鱼人的承诺比海水值钱!走!”
他大手一挥,带着墨托斯、巴鲁克和残余的鱼人喽啰,骂骂咧咧地退出了泉边空地,消失在雨林深处。
奥克塔维斯的目光再次落回奥帕拉身上:
“过来。”
奥帕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最后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洛恩,眼神充满了无尽的不舍和哀伤。
她来到克罗尔面前,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铁锚吊坠塞入克罗尔的手中。
什么话都没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自由的空气、这海水的咸腥、这伙伴的气息都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的哥哥,走向那座名为“家族”的华丽囚笼。
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怕一回头,看到克罗尔大叔痛苦的眼神,看到老礁骨爷爷垂死的模样,看到洛恩沉睡的脸……
那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堤勇气,就会瞬间崩溃。
当她走到奥克塔维斯面前时,两名珍珠卫队的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押解犯人般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
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手臂瞬间出现了红痕。
“带小姐回静思礁。”
奥克塔维斯冷冷地吩咐。
“是!”
士兵们应声,毫不怜惜地拖着奥帕拉转身。
“等等!”
克罗尔挣扎着嘶吼,
“泉水!救洛恩小子!还有朔风!奥帕拉丫头用自由换的!”
奥克塔维斯没有理会克罗尔,只是冰冷地扫了一眼泉水和地上昏迷的朔风,对留下的几名卫队士兵下令:
“把他们放进泉水。治疗结束后,驱逐离岛。”
说完,他再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押着奥帕拉的士兵和大部分卫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浸染了鲜血、泪水和牺牲的泉水圣地。
老礁骨化身的巨章,巨大的复眼看着奥帕拉被带走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悠长、充满了无尽悲凉与告别的呜鸣。
那声音穿透雨林,仿佛在为逝去的自由和即将到来的永恒囚禁唱响挽歌。
庞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沉重地趴伏在泉边,深蓝色的血液浸染着大地,燃烧生命的蓝宝石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微弱的气息和逐渐冷却的庞大躯体。
他将永远留在这里,以巨章之姿,守护着他用生命扞卫的圣泉,直至生命的尽头。
克罗尔挣扎着爬到泉水边,用尽最后力气,和勉强恢复一丝意识的朔风一起,将洛恩的身体完全浸入那乳白色的、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泉水中。
看着泉水温柔地包裹住洛恩的身体,克罗尔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重重倒在泉边,失去了意识。
朔风也耗尽力气,瘫软在地。
泉边,只剩下重伤垂死的巨章、昏迷的克罗尔和朔风,以及静静漂浮在乳白色泉水中、被生命之源温柔包裹的洛恩。
死寂重新笼罩,唯有泉水汩汩流淌,仿佛在无声地洗涤着伤痛,也见证着少女用自由换来的渺茫生机。
……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整整一天。
乳白色的泉水如同最温柔的母亲,包裹着洛恩残破的身躯。
那蕴含着磅礴生命活力和精纯水之精华的力量,持续不断地冲刷着他体内肆虐的腐朽之力,滋养着他枯竭的生命本源。
泉边,克罗尔和朔风依旧昏迷。
老礁骨化身的巨章,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开这具燃烧殆尽的躯壳。
泉水中,洛恩的身体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