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祁天运的小院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战备指挥部,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愁绪与紧张的准备气氛。
紫月几乎是不眠不休,将所有的担忧与不舍都倾注到了手中的针线上。她翻出了压箱底的一块“千年冰蚕丝”布料,这料子轻薄柔软,却坚韧异常,水火不侵,是她早年机缘巧合所得,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此刻,她就着昏黄的灯光,用掺了秘银的灵线,一针一线地在那冰蚕丝腰带上绣制着繁复而玄奥的守护阵法。她的手指被针扎破了数次,渗出的血珠染红了丝线,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更专注地运转体内微弱的水木灵力,将那份“平安归来”的祈愿,丝丝缕缕地绣入阵法核心。
祁天运看着她在灯下专注而柔美的侧影,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心中酸涩难言。他想说些轻松的话逗她开心,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只是默默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头。
“别太累了,”他声音闷闷的,“随便弄弄就行,你祁大哥我命硬得很,阎王爷见了都头疼。”
紫月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温柔却坚定:“不许胡说。北境不同南疆,听说那里的魔元能侵蚀经脉,寒气能冻裂神魂。这腰带上的‘凝心守护阵’是我能布置的最强阵法了,关键时刻或可挡下一次致命攻击。公子……一定要时刻系着,莫要离身。”
她转过身,将尚未完全完工的腰带在他腰间比了比,眼中水光盈盈,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北地苦寒,万事谨慎。遇事莫要强出头,保命要紧。紫月……会日日在这院中,看你离去的方向,等你回来。” 最后几个字,带着细微的颤音,重重砸在祁天运的心上。
他再也忍不住,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沙哑地承诺:“好,我答应你。一定系着,一定保命,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见你!等这次回来,咱就想法子,再也不接这种玩命的差事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个小酒楼,你当老板娘,我当掌柜的,气死萧琰那家伙……”
他这不着调的幻想,终于逗得紫月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又胡吣,陛下也是你能编排的?” 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化不开的浓稠哀伤。
与紫月这边温情脉脉又带着悲切的离别不同,周灵蝶的告别则是沉默而坚定的行动派。
她几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必要的调息恢复,就是在反复擦拭她那柄寒月剑,以及……整理祁天运那乱七八糟的储物袋。她将里面各种用途不明、效果奇葩的“祁氏发明”分门别类,标注好可能的使用场景和风险(比如“慎用,可能敌我不分”),又补充了不少她自行购置的疗伤、解毒、隐匿的实用符箓和丹药。
在出发前夜,她找到祁天运,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只是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些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她默默递过来一个样式古朴的皮质刀鞘,里面插着一柄长约七寸、通体幽蓝、造型奇特的短匕。匕首的柄上,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冰蝶,栩栩如生。
“拿着。”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
祁天运接过短匕,入手冰凉刺骨,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股凌厉的锋锐之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这是?”
“淬了‘冰魄断魂散’,”周灵蝶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物,“取自北境特有的‘冰魄魔蝎’尾针之毒,混合七种寒毒草炼制。元婴以下,见血封喉,中者经脉冻结,神魂皆丧。慎用。”
祁天运手一抖,差点把匕首掉地上。好家伙!见血封喉!元婴以下无敌?!这礼物也太……太实在了!他抬头,看着周灵蝶那清丽绝俗却面无表情的脸庞,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发毛。这姑娘,表达关心的方式都这么……别致。
“周……周姑娘,这太贵重了……”他有点语无伦次。
“你救过我,我护你周全,理所应当。”周灵蝶打断他,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他,“北境险恶,我不可能时刻在你身边。此匕,算是一道保险。” 她顿了顿,极轻地补充了一句,“活着回来。”
说完,也不等祁天运回应,便转身离去,留给祁天运一个清冷孤绝却又莫名让人安心的背影。祁天运握着那柄冰凉的毒匕,看着上面那只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冰蝶,心中五味杂陈。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守护,他该如何偿还?
而叶灵儿那边,则完全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她那间临时充作丹房的屋子里,整天都飘荡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味,时而清香扑鼻,时而辛辣刺眼,偶尔还会传来小型爆炸的闷响和她的惊呼声。
“哎呀呀!这‘极地暖阳丹’的火候又过了!”
“完了完了,‘百变易形汤’的材料不够了!得赶紧让墨璇姐姐帮忙采购!”
“祁大哥!快来试试这个新研制的‘超级防冻护肤膏’,保证你在冰原上脸不皴手不裂!”
她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穿梭在各种瓶瓶罐罐和丹炉之间,小脸上蹭满了药灰,杏眼里却闪烁着兴奋和专注的光芒。对她而言,北境虽然危险,但更是一个充满了未知药材和全新挑战的巨大乐园!她准备了海量的丹药,从抵御严寒的、恢复灵力的、到伪装易容的、甚至还有专门针对罗枭蛮族体质研究的麻痹、致幻类丹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她甚至兴致勃勃地拉着祁天运,非要给他讲解每一种丹药的用法和注意事项,直听得祁天运头晕眼花,连连告饶:“行了行了,我的小姑奶奶!你准备的这些宝贝,够咱们在北境开个药店了!到时候真用得上,我再问你不就完了?”
叶灵儿嘟着嘴,不满地道:“祁大哥!丹药之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可不能马虎!到时候要是因为用错药出了岔子,我……我可不负责!” 话虽如此,她还是细心地将几瓶最重要的保命丹药单独拿出来,塞进祁天运贴身的衣袋里,“这些是最关键的,千万别弄丢了!”
看着她明明自己也很紧张,却努力用活泼和忙碌来掩饰的样子,祁天运心中也是一暖,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吧,有咱们叶大神医在,阎王爷都得绕道走!”
离别,在无声的泪光中,在沉甸甸的馈赠里,在叽叽喳喳的叮嘱间,悄然来临。
出发的清晨,天色灰蒙蒙的,飘着细碎的雪花。小院门口,紫月为祁天运系上了那条最终完成的、流转着淡淡灵光的冰蚕丝腰带,仔细替他整理好衣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公子,保重。”
周灵蝶抱着剑,静静立于一旁,如同沉默的雪莲,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一直追随着祁天运的身影。
叶灵儿背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药箱,脸上是既兴奋又有些不舍的复杂表情。
祁天运看着她们,心中豪气与柔情交织,他咧嘴一笑,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气氛:“都别哭丧着脸啊!等着祁大哥我从北境给你们带特产回来!听说那里的冰原雪狐毛皮可漂亮了!”
他最后用力抱了抱紫月,对周灵蝶和叶灵儿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向院外等候的马车。
马车辘辘起动,驶离了小院。祁天运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望去,只见紫月依旧站在原地,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发梢,她用力挥着手,直到身影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了街角。
放下车帘,祁天运靠在车厢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那强装的笑容缓缓敛去。他摸了摸腰间冰凉的蚕丝腰带,又感受了一下怀中那几瓶温热的丹药和袖子里那柄冰冷的毒匕。
情丝缠绕,如同无形的线,牵绊着他,却也给了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回来的最强动力。
北境魔国,我祁天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