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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偏殿内,烛火摇曳,将祁天运惊疑不定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死死攥着那张从地砖下取出的泛黄绢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仍在脑中反复上演——刺客冰冷的刀锋、怀中碎片突如其来的灼热、地面裂开涌出的金色符文、以及那两名杀手被困在光阵中狰狞扭曲的表情……

“妈的……差点就去见阎王爷了……”祁天运喃喃自语,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半块温凉的碎片静静贴着皮肤,仿佛昨夜那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是幻觉。

但他的目光落在绢纸上时,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

绢纸上的地图线条古朴,墨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但几个关键节点却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祁天运眯起眼,就着烛光仔细辨认。地图描绘的似乎是京城的某片区域,其中一个大大的叉号,赫然标在西市“陈记杂货”的位置!

而旁边那行小字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混元一体,宝鉴重光;龙脉所系,天下兴亡。”

十六个字,如同十六把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龙脉……天下兴亡……”祁天运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原本只以为《混元宝鉴》关乎某个修真秘宝或是功法传承,万万没想到竟与王朝龙脉、江山气运牵扯在一起!

“难怪……难怪申公礼那老阉狗和熊百奇那魔头拼了命也要抢这玩意儿……”他恍然大悟,随即又是一阵后怕。自己怀里揣着的,哪里是什么宝贝,分明是个能引来杀身之祸、甚至搅动天下风云的烫手山芋!

更让他心惊的是,昨夜那救了他一命的古禁制,分明是被怀中碎片激活的。这仙宫之下,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类似的古老布置?这些布置与宝鉴碎片、与龙脉又有什么关联?

他猛地想起困龙台下那诡异消失的熊百奇和同样被激活的古禁制,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逐渐浮现——难道这整座仙宫,甚至整个京城,本身就是建立在某个与《混元宝鉴》相关的巨大阵法或遗迹之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公,李副总管来了,说陛下召您即刻去养心殿见驾。”是小翠怯生生的声音。

祁天运心头一凛!这么快?昨夜遇刺,今早就召见?是关怀,还是……试探?

他迅速将绢纸塞回怀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这才扬声道:“知道了,这就来。”

打开门,李德全那标志性的、带着三分假笑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康公公,昨夜受惊了。”李德全拱手,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房间,“陛下听闻此事,甚是关切,特命咱家来请公公过去问话。”

“有劳李副总管跑一趟,奴才惶恐。”祁天运连忙躬身,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感激,“昨夜真是……真是九死一生,多亏陛下洪福庇佑,宫禁森严,才惊走了那伙歹人。”

他绝口不提碎片异动和古禁制之事,将所有功劳都归于“陛下洪福”和“宫禁森严”。

李德全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公公吉人自有天相。请吧,莫让陛下久等。”

再次踏入养心殿,祁天运的心境与以往截然不同。殿内依旧庄严肃穆,檀香袅袅,但此刻在他眼中,那蟠龙金柱、那玄玉地砖,似乎都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萧琰依旧坐在御案后,身着明黄常服,正批阅着奏折。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直射向祁天运。

“奴婢叩见陛下。”祁天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将“惊魂未定”演绎得淋漓尽致。

“平身。”萧琰放下朱笔,声音平淡,“昨夜之事,细细禀来。可有看清贼人面目?所用何兵刃?武功路数如何?”

祁天运早已打好腹稿,起身后依旧微躬着腰,小心翼翼地将昨夜遇刺的经过“修饰”后道来。他重点描述了刺客的身手矫健、对地形的熟悉以及出手的狠辣,暗示是内部人或极其了解宫禁之人所指使。对于自己如何脱险,则含糊其辞,只说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一阵金光闪过,刺客行动受阻,他这才侥幸逃出呼救。

“哦?触动机关?金光?”萧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可知是何种机关?”

祁天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露出茫然与后怕:“奴婢……奴婢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只顾着逃命,实在没看清……只觉那金光甚是奇特,不像寻常机关……许是前朝留下的什么防护阵法,被奴婢误打误撞触发了吧?奴婢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前朝遗留”和“误打误撞”,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萧琰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祁天运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几乎要支撑不住。

良久,萧琰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朕安心查账啊。”

祁天运连忙低头:“是奴婢无能,办事不力,惹来祸事,惊扰圣驾……”

“与你无关。”萧琰打断他,声音微冷,“是有些人,手伸得太长了。”他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你近日查访,可有什么进展?譬如……宫外?”

祁天运心脏猛地一跳!宫外?陛下是指……云锦轩?还是……陈记杂货?他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发现了什么?还是他真的早已知道些什么?

电光火石间,祁天运心思急转。他不敢完全隐瞒,也不能和盘托出,只得斟酌着答道:“回陛下,奴婢近日确实暗中查访了各监司关联的几家皇商……发现其中几家,如‘云锦轩’等,账目与宫内采购记录颇有出入,且规模庞大,似有不妥……正想进一步细查……”

他刻意点出“云锦轩”,观察萧琰的反应,却绝口不提更关键的“陈记杂货”和密图。

萧琰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看不出太多情绪:“嗯。民间商铺,鱼龙混杂,借皇商之名行中饱私囊之事,也是常有。你既有所发现,便继续查下去,一应所需,可持朕的手令直接调取。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是!奴婢定当竭尽全力!”祁天运连忙应下,心里却更加狐疑。陛下这态度,似是鼓励,又似是……引导?

“至于你的安危……”萧琰沉吟片刻,“朕会增派两名影卫暗中护卫你。平日你自己也需多加小心,非常时期,可便宜行事。”

增派影卫?是保护,还是监视?祁天运心里嘀咕,面上却感恩戴德:“谢陛下天恩!奴婢……奴婢定不负陛下重托!”

从养心殿出来,祁天运只觉得比打了一架还累。与皇帝对话,每一句都需在脑中转过三遍,生怕行差踏错。

回到景阳宫,已是午时。小翠摆好了饭菜,紫月静立一旁伺候。

祁天运坐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紫月。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宫女裙装,身段窈窕,面容平静,低眉顺眼地为他布菜添饭,动作轻柔得体,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祁天运的心却无法平静。昨夜那灰衣人消失的胡同、紫月“恰好”的出现、她裙摆上那不易察觉的泥渍……以及她平日里过分的沉稳和偶尔流露出的、与身份不符的忧思……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紫月。”祁天运忽然开口。

“奴婢在。”紫月抬起头,清澈的眸子望向他。

“昨日……多谢你了。”祁天运夹起一筷子菜,貌似随意地说道,“若不是你及时叫来侍卫,后果不堪设想。”

紫月微微一愣,随即垂下眼帘:“公公言重了,那是奴婢分内之事。何况……奴婢赶到时,刺客已然遁走,并未帮上什么忙。”

“哦?”祁天运放下筷子,看着她,“你怎知刺客是‘遁走’,而非被擒或被诛?当时场面混乱,你一个女子,竟能看得如此分明?”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紫月布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柔声道:“奴婢到时,只听侍卫们呼喊追赶,又见公公安然无恙,便猜想刺客定然是逃走了。若是被擒,院内定然会有喧哗之声。奴婢愚见,让公公见笑了。”

回答得滴水不漏,神情也自然无比。

祁天运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哈哈一笑,打破略显紧张的气氛:“说得也是!瞧我,真是被吓破了胆,疑神疑鬼的。吃饭吃饭!”

他不再追问,低头扒饭,心中疑窦却丝毫未减。

饭后,祁天运借口要静思查账细节,将自己关在房内。他再次拿出那幅密图,铺在桌上,目光死死盯住“陈记杂货”那个朱砂叉号。

陛下对“宫外”调查的默许甚至鼓励,紫月的可疑之处,申公礼的狠毒反击,碎片与古禁制的神秘联系……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杂货铺。

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个深藏不露的陈老板,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想起昨日陈老板擦拭单片水晶镜时那双浑浊却平静的眼睛,想起他柜台抽屉里那块疑似宝鉴碎片的黑铁……

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在他心中成型——必须再探陈记杂货!但这次,绝不能像上次那样贸然闯入。

他需要计划,需要准备,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

窗外,天色渐暗,乌云缓缓汇聚,似乎预示着另一场风雨的到来。

祁天运收起密图,吹熄蜡烛,将自己隐于黑暗之中。只有那双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疑惑而又不甘屈服的光芒。

仙宫似海,暗流汹涌。他知道,自己已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唯有步步为营,方能在这滔天巨浪中,觅得一线生机。而所有的答案,似乎都系于那间神秘的杂货铺中。

阳宫偏殿的烛火亮了一夜。

祁天运几乎是瞪着天花板直到天明,脑中反复推演着再探陈记杂货的计划,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故。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却异常亢奋。

小翠伺候他洗漱时,眼神躲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一大清早撞鬼了?”祁天运拧着毛巾,没好气地问。

“公、公公……”小翠声音发颤,压低声音道,“外头…外头都在传…说昨夜刺杀您的…是、是熊大将军的旧部…来找您…报仇索命来了!”

“什么?”祁天运动作一顿,眉头瞬间拧紧,“熊百奇的旧部?谁说的?”

“奴婢也不知道源头是哪儿…就是早上出去提热水时,听扫洒的几个小太监在墙角嘀咕…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还说那些人是南疆来的蛮子,手段狠辣,扬言要不死不休……”小翠越说越怕,脸都白了。

祁天运的心猛地一沉。

熊百奇的旧部?南疆蛮子?不死不休?

放他娘的狗臭屁!

他比谁都清楚昨夜那两名刺客的身手路数,分明是训练有素、极其熟悉宫廷布局和潜藏隐匿的死士风格,更像是内廷圈养的味道,绝非军中或者南疆那帮人的手段。而且,熊百奇伏诛后,其核心党羽早已被萧琰以雷霆手段清洗干净,剩下的虾兵蟹将躲都来不及,哪还有胆子、有能力潜入宫禁深处来刺杀他这个皇帝眼前的“红人”?

这谣言,来得太快,也太“精准”了!

分明是有人想混淆视听,把他遇刺的这潭水搅浑!而能有这般手段、在短短一夜之间就让流言传遍宫闱的…

祁天运眼中寒光一闪——除了申公礼那老阉狗,还能有谁?!

“哼,妖风阵阵!”祁天运冷哼一声,将毛巾摔进水盆,溅起一片水花,“老子还没死呢,就急着给老子安排索命的了?”

他迅速穿戴整齐,那身靛青近侍官服此刻穿在身上,仿佛也多了一层铠甲的作用。他必须出去看看,这阵“妖风”到底刮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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