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若猩红之伤疤,横于废墟之间。焦黑之残垣断壁,状如张牙舞爪,浓烟染天为墨,与海报《龙影》之烫金字体,反差刺眼。本应新片启幕之欢场,此刻竟成荒诞之剧场,即空气中亦浮荡不安与错愕。
导演老周紧攥西装领口,指节泛白。其于影视圈沉浮二十载,为是部古装奇幻片殚精竭虑。自筹备时查阅古籍,以设服化道,至选景时遍历大半中国,觅“龙脊山”,再至后期熬红双目,细抠特效,唯盼首映礼能一鸣惊人。然孰能料,开拍之地忽遇地质灾害,片场沦为废墟,投资方为博人眼球,竟执意移首映于此。
“周导,您瞧这……”制片人小王趋前,声音发颤。其身着西装革履,皮鞋却满沾尘土,与周遭格格不入。老周未应,目光扫过诸海报——龙影腾飞之画面,为浓烟熏得边缘灰暗,似濒死之神兽。
人群中,女演员苏瑶紧攥裙摆,丝绸面料擦过废墟碎石,发出细碎声响。其出道五载,此戏乃转型之关键,然此刻,裙摆之褶皱亦透露出莫名之讽刺。她偷瞥男主角陆鸣,彼正与投资方寒暄,脸上挂着职业性之假笑,然苏瑶见其指缝间,隐有不易察觉之颤抖。
“此究竟算何……”纪录片导演陈默举相机,镜头扫过每一张面庞。其接此任务时,便觉荒诞,却又为这荒诞所吸引——灾难与娱乐之碰撞,人性于极端场景下之曲折,实乃绝佳之记录题材。相机中,投资方老板之大金链耀眼,与废墟之残砖断瓦,拼凑成扭曲之蒙太奇。
六点零八分,首映“仪式”始。无掌声,无欢呼,唯有风声卷着烟灰,掠过红毯。老周登上临时搭建之舞台,脚下木板咯吱作响,仿若叩问此场闹剧。其欲言,声音却为浓烟所呛,投资方老板赶忙递上话筒,催促其依流程言“欢迎各位”。老周凝视台下,见一老场工,裤脚尚沾当日未来得及清理之泥土,正暗自抹泪——彼废墟之中,埋着其搭建三月之景,以及对“电影梦”最后一丝纯粹之期待。
苏瑶忽忆拍戏时,老场工常言:“此景啊,乃咱电影人之底气。”今底气已碎,唯余灰烬。她望向陆鸣,二人拍戏时培养之默契,于此瞬间化为无声之叹息。陆鸣接其目光,喉头滚动,却为投资方打断:“诸位请看屏幕!”
巨大之LEd屏亮起,影片开场画面美轮美奂,龙影于云雾间穿梭。然屏幕之外,真实之废墟浓烟,令此虚构之奇幻,成为残忍之对照。有观众开始离场,脚步纷沓,惊醒废墟之残魂。陈默之相继追随着这些背影,其知,有些事物正趋于崩塌,较废墟更为彻底。
老周终按捺不住,夺过话筒:“此非首映,实乃一场……”投资方老板急得瞪眼,然老周不顾,“乃对灾难之亵渎,对电影之背叛!”声音撞击废墟,溅起尘土。苏瑶猛地抬头,眼中有光——此乃其入行以来,首次见“真实”之导演,非为票房、流量,而为心中那团几近被碾碎之火。
陆鸣亦有所动,其扯下西装,大步迈向舞台中央:“吾拍此戏,欲演活英雄,然如今……”其指向废墟,“真正之英雄,乃那些于灾难中救人之无名者,乃守护心血却遭碾碎之场工们!”台下一阵骚动,投资方老板脸涨如猪肝,却为陈默之相机直怼其面,无法发作。
浓烟渐淡,暮色蔓延。废墟中之首映式彻底失控,化作一场关于“何为电影”“何为敬畏”之拷问。老场工颤颤巍巍走上台,自兜中掏出一块焦黑之木板——此乃其从废墟中挖出之景片残片,上犹存龙鳞彩绘。“此才是咱之电影……”其声音沙哑,却如惊雷,炸响于众人心中。
苏瑶落泪,陆鸣别过头,老周捧着残片,手在颤抖。投资方老板终明,这场荒诞闹剧,毁去者不独片场,更是其对“电影”二字最基本之敬畏。陈默之相机记录下这一切,镜头中,残片上之龙鳞于暮色中泛光,似灰烬中重燃之火种。
夜渐深,人群散去,废墟复归寂静。红毯仍在,海报仍在,残片仍在。老周抱着残片,坐于废墟之上,苏瑶与陆鸣相伴其侧,陈默之相机虽已关机,却仍紧握手中。远处,救援队伍之车灯隐约闪烁,为这片废墟,增添一抹别样之希望。这场“首映”,无票房欢呼,却于灰烬之中,种下对电影、对生命,最沉重且最珍贵之凝望——盖电影之魂,从来不在红毯与噱头,而在那些愿为真实、为热爱,直面破碎之勇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