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城。
看着城下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赤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出于谨慎,他并没有开城追击,任由爨祺带了残兵败将狼狈逃窜,只是派了精锐斥候四出,探查外间情况。
龙口城已空,叛军往西而去。
一日后。
“姚州的阁罗凤过来了?!”
赤格闻言大吃一惊:“是从南边来的?”
“是从北路而来。”
“你没看错!?”
“若军情有误,军主请斩吾头!”
斥候对仗见主将沉吟不语,便小声道:“将军,龙口城那边是否.......”
“不必了。”
赤格摇头否决:“若我所料不错,阁罗凤大概不会是要拿回龙口城,而且如今也并不能排除对方‘声东击西’的可能,咱们的主力绝对不能轻动。”
果不其然。
南诏大军竟然绕城而走,而太和城南边也并无疑兵。
看来是真的撤军了。
数日后。
各路消息纷纷传回。
云南郡各处全部光复,治所姚州也是完好无缺,阁罗凤甚至连百姓、财货都没敢动。
韦家店与韦家柜坊更是未伤分毫。
又一日。
南诏大军复来。
赤格再次如临大敌。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是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爨祺的头颅被送入城内,顺带的还有一封书信。
“阁罗凤要降?”
信使躬身回复:“不错!此背主小人便是我方的诚意。”
“哼!丧家之犬尔!”
赤格讥笑道:“若要真降,便让阁罗凤亲自入城!”
谁知那信使随即便点头道:“军主稍待。”
一炷香的功夫。
南诏军阵中便闪出一人一骑来到城下。
赤格恐为诈城之计,便只让对方由吊篮入城。
“真的是你?!”
“大唐神川都督府都督拜见南白高国第四军主!”
“你个叛贼还有脸提大唐?”
赤格冷笑:“不过胆量还是有几分,竟真敢孤身前来,你不怕等下就身首异处吗?”
阁罗凤轻叹道:“某被奸人所害,实不想叛唐自立,如今确实没有回头路了,除了吐蕃之外,好像也无处可去。”
“那你还敢来!?”
赤格金刀立马坐在马扎之上,心中回忆翻动。
当年南诏极盛之时可谓是兵强马壮,眼前这位世子更是意气风发。
如今这才几年光景,整个人都变得黑瘦枯槁,两鬓斑白了。
反倒是他自己却从一个白狗羌苦哈哈成了方面大员。
命运之神奇,不免让人唏嘘。
阁罗凤似是察觉对方心中想法,眼神不免有些闪躲。
“若是唐军当面,某当然是不敢如此。”
“大胆!”
赤格长身而起,怒视道:“某乃是韦家柜坊护卫队,兼负维护乡里,剪除宵小之责,虽不是正兵,但也是大唐所属!”
阁罗凤奇道:“第四军主难道不是南白高国的将领?”
“南白高国乃是大唐臣子,一样是唐军!”
“是吗?可某怎么听说在南宁州,杨军主与鲜于仲通麾下起了冲突?”
“........”
赤格语塞,面皮都涨得通红。
阁罗凤再次叹息道:“不是某出言不逊,而是诚心投靠,还请将军垂怜。”
言罢,便长身下拜,一揖到底。
此次神川变乱的经过云南各处哪个不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是被朝廷算计了。
要不然剑南的大军来的怎会如此快?
可赤格却再次讥笑道:“我现在将你拿下好像更为划算,还免去不少后患。”
“那辽阳郡王就别想拿下神川!”
神川堡垒易守难攻,与外间仅有悬索铁桥连接,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且从云南西伐,是自下而上仰攻,难度更是大大增加。
其难啃的程度绝对不下石堡城。
“哼!那你大可之前就投靠吐蕃,其中到底有何诡计,还不从实招来!”
阁罗凤面带疑惑:“军主不知道!?”
“知道什么?”
“此次吐蕃退军的原因。”
.......
盐津渡口南十里。
两方唐军正在对峙。
两面日月旗南北相对。
“原来是鲜于使君当面,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行礼了。”
“哼!你们五府经略衙门手都伸到某剑南来了,胆子不小!”
何履光奇道:“使君,您这样给岭南扣帽子,咱可是不能答应。”
“混账!本节度说的不对吗!?”
鲜于仲通怒目而视。
他大队人马好不容易过了渡口,可大批辎重却依然转运困难,只能就地发民夫、征粮食。
可谁知将兵马刚撒出去,就迎头撞上另一伙唐军。
剑南镇戍军在自家地盘上作威作福惯了,上来就抽家伙动手。
结果对面也不惯着,直接来了个小规模武装冲突。
双方各有死伤,直接把鲜于仲通给引过来了。
何履光叉手向北方遥拜:“本将受朝廷委派,忝为安南副都护,羁縻蕃国震慑不臣乃是分内之事,如今南白高国境内乌蛮叛乱,发文向本都护求援,某来平叛有何不对!?”
“大胆!满嘴胡言!”
鲜于仲通抽刀前指:“你若再不离境,休怪本节度不客气了!”
“那你倒要试试看啊!”
仓啷~
何履光虽品秩比对方低了很多,但却并不退让。
岭南军纷纷拔刀相向。
琼州岛民难沐皇恩,天高圣人远惯了。
谁认得你是哪个?!
鲜于仲通环顾四周,其麾下如今猬集在大河南岸,人马疲惫、物资短缺,士气极其低迷,若是现在短兵相接,绝对讨不到好处。
“尔等擅自越界乃是谋逆!若是现在退去,本节度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哈哈哈~~”
何履光反唇相讥:“且不说南白高国成立之后,其羁縻归属并未划分明晰,当年我岭南被你剑南杂蛮烧杀抢掠的时候,南白高国的兵马可是也越境过来平叛,我岭南说什么了!?”
“这.......”
鲜于仲通顿时语塞。
其有心想说当时他本人并未主政剑南,还只是小小的戎州都督府都督。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当年岭南变乱是咋回事儿,他也是略知一二,后续五管各大员的人事安排更是让其看得目瞪口呆。
深深为李固翻云覆雨的本事而叹服。
眼前这何履光也是当时蹿起的人物。
如今对方旧事重提,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北边那一位。
想到此处,鲜于仲通心中就有点想打退堂鼓。
可其身负诏令又不能不遵。
正骑虎难下之时,有探马来报:南白高国发兵已平灭神川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