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头上看着渐渐消失在远处的“李”字大旗。
杨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临别时，李固竟然对其行礼，并以“太和城主”称之。
他什么时候能有过这种待遇？
果然权是男儿腰。
没有权势地位，腰杆子永远挺不直！
无权贱人不是人，是奴！
他杨钊要当人上人！
永不为奴！
此时。
旁边前任族长杨连恭谨道：“城主族长大人，今晚如何安排，还请示下。”
一城一族资源奉养一人。
他狠狠上瘾了。
李固一念而定一城生死，一言而决一族首领。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他杨钊也要感受感受！
“今晚不饮宴，你陪我看看城中粮草兵甲，族中鳏寡孤独。”
杨连微微一愣。
眼前这“族长”转性了？
这两日夜夜笙歌，放纵无比。
反倒是朝廷官军走了，怎的就“正经”起来？
但新任城主既然发话，那他也只能点头称是。
面子功夫总要做的不是？
“你这人还没熬完呢？”
李光弼在马上饶有兴致地问道。
从入益州到现在，数月的功夫，凤头鹰他都熬出来几拨了。
而李固这马奴从上到下都没看出有何奇特之处。
真是想不通他为何要在此人身上花费如此多时间跟精力。
“尚欠火候。”
李固笑道：“胚胎杂质刚剔除掉一部分，还要反复捶打、淬火、回火，这些步骤可一个都不能缺。”
“二郎要此人何用？”
李光弼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疑问丢了出来。
“他可是弘农杨啊。”
李固笑得意味深长。
李光弼更疑惑了。
弘农杨多了，其中破落户也不少。
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小人也多了。
为何单单对此人青眼有加。
但李固却没有继续解释。
“某就先走一步了。”
两人虽顺路，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李守忠那边的情况，准备不惜马力急行军赶过去。
李光弼最后问道：“太和城如果遇险，该如何处置？”
“我猜太和城不会遇险。”
说完此话，李固在马上抱拳。
转身便引军而行。
李光弼刚才问的是军事问题，而李固回答的却是政治与人心。
虽然在南中地界上，姚州都督府军政一肩挑。
可李光弼还是下意识要以李固的意见为主。
自三王案以后，这个趋势就愈发明显。
毗沙演武堂出来的人，甚至都隐隐以“少将军”为主心骨。
除了他们四李之外，连高适也是如此。
李光弼望着前方旌旗猎猎，微微有些出神。
这少年是要去向何方呢？
而此时另外一个“四李将军”的李守忠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安宁城外。
王承训长吁短叹。
严正海神色复杂。
低矮的夯土城墙在羌蛮子弟兵的强攻下摇摇欲坠。
赤格作为火线提拔的旅帅，此时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
城头已被己方弩箭压制，虽还有零星冷箭射下，但都被其灵活身法躲过。
城墙根下。
他纵身一跃，双手抓住重弩扎入墙体的箭杆，草鞋已被其丢下，赤脚老茧连蹬带蹭，如壁虎游墙直直往上。
遇到无突出物攀附之地，他便以随身携带的铁锥插入借力。
全身肌肉紧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先登之功！
只要立上一个，父母家人此生无忧。
就算死了，也是荣耀村寨，部族盐引份额都能保住三年。
以后他赤格家看族内谁敢欺负？
这安宁城墙虽是直上直下，但比之悬崖峭壁又如何？
为了生计，他曾冒险深入冰川找寻奇物。
眼前这“土围子”对赤格来说，如履平地。
安宁城爨氏守军显然没有预料到此时会有大军攻城。
任何的守城措施都没有做，仅仅是将城门关上而已。
李守忠神情严肃，死死盯住赤格与其麾下的身影。
当日被爨氏扮成的马匪偷袭后，他便生出了拿下安宁城的念头。
正如李固所想。
他确实在长安学了不少“规矩”。
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李固的种种谋算与布置。
他深知东川铜矿的重要性，也明白队伍中少府与无量真阁匠人的关键，特别是那新式钻头，价值简直无可估量。
爨氏既然敢这么干，就是不怕跟李固翻脸。
李守忠当日杀伤数百，俘虏上千。
吃了这么大亏的爨归王，会怎么对待留在他处的打盐匠人？
会不会突袭铜矿？
还在草原的李守忠绝对不会思考这些问题。
可如今的李守忠会！
因此他要提前替李固拿到能够交换的筹码。
那掌握爨族食盐命脉的安宁城就至关重要了。
因此他力排众议，率军杀了个回马枪。
王承训虽觉此事有些不太妥当，但想想铜矿的安危，也就没吭声了。
而经历过爨氏截杀的严正海，也是半推半就。
拿下安宁城，相当于也让他的工作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安宁盐井与姚州的白盐井产量是南中前二。
只要手中攥着它俩，圣人安排的差事基本就有了交代，其他的小盐井再掌握一些，算是锦上添花了。
就在此时。
赤格已成功先登。
他凶悍的眼神一扫，城头仅剩的兵丁竟不战而逃。
爨族以白蛮为主，向来是靠着城池抵御乌蛮侵袭。
除近几年才阔起来的蒙舍诏外，没有先进器械与手段的杂乌蛮拿头来打？
骑兵攻城就是个笑话。
可安宁城何时见过如此勇猛的步卒？
片刻间。
赤格麾下陆续登上城头。
安宁城破。
爨氏守将自东门出，逃向昆州城。
李守忠麾下骑兵校尉请战拦截，却被他止住。
“就是要让他回去。”
不然就要自己派人过去，麻烦不麻烦？
“入城！”
近两千羌蛮步卒气势如虹，如狼似豹冲入城门。
当日。
严正海便发布政令，代表大唐朝廷将安宁盐井收归官营。
但食盐日常供应不受影响，甚至价格还低上不少。
本来人心惶惶的城内民众，反倒是因此迅速安定下来。
而昆州城则是一日三惊。
求援快马四出，奔向南宁州、求州、黎州、麻川等东西爨族地盘。
整个南中东部半壁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样的紧张情势下。
李晟所领前锋星夜赶到。
前期军情他已接到李守忠通报，便只派了传令兵入安宁城简单知会。
此城与昆州城中间隔了个昆池（今滇池）。
既然主动任了这先锋，那地形勘察就是责无旁贷。
李晟干脆从北绕过大湖，前出昆州看看情势。
爨日进这些时日内心焦灼不已，生怕朝廷大军攻来。
天天登上城头向远处观望，盼着族中援军快些赶到。
可今日刚上来，他便看见西北方向烟尘滚滚，一杆李字大旗隐约可见。
李固亲自率兵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