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坐牢了。
条件比上回还好。
毕竟是死伤那么多禁军的大案，虽然李固主动“出首”，但还是要暂时收押。
现场证据、杀人与反杀动机、尸体死因、口供都没什么问题。
而且他也不怕活着的禁军翻供。
吉光皋死了。
这些基层军将又没办法接触幕后主使，如果临时编造谎言，彼此都露馅了，桓臣范公直无私，绝对不会采信的。
关键是传令的内侍以及内侍省做的宿卫值守记录。
双方后面都有大佬，最后就是看圣意如何了。
至于太子......
李固深深叹了口气。
为了让他彻底摆脱推责，使杨洄与吉光皋之死成为独立的两个案子。
李瑛不惜与两个弟弟一起自残毁容，造成李固并不知道楼下火并一方身份的“事实”。
只以为是杨洄的仇家寻仇报复。
至于为什么偏偏在玄武门前？
那他哪能知道？
为什么会有大批禁军出现？
拜托。
南边就是皇城鸿胪寺客馆，是近期禁军调动的主要目的地，突然出现禁军怎么了？
他们虽是北衙来的，但看到驸马都尉被围攻，难道不管吗？
一门之隔，两片天地！
至于这背后的阴谋？
可不是桓臣范该管的。
太子是遮掩身份自己杀人也好，还是教唆杀人也罢，总归就是个“王子杀人案”，开封府尹照章办理即可。
而李固与李瑛等三王的生机，就在这四个字上面。
事情越公开越好，闹得越大越好。
天下人如果都知道了，李隆基也“做不得快意事”，而是要顾忌民心。
说白了就是政治影响。
“内侍省签押的当日宿卫名单上没有你，那个传旨的内侍也没有找到。”
辛思廉神情肃然，似是在强压怒气。
“现在京兆府认为是你挟私报复更合逻辑。”
李固轻舒口气：“桓府尹果然没有将这两个案子放在一起.....太子那边怎么样？”
出了这档子事儿，“让太子”的旨意当然是不会再出了。
李瑛还是当今储君。
辛思廉眉头一拧：“你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要关心别人？看来当初我那一脚真没把你踢醒！”
“外祖也以为是我在帮太子谋逆？”
“这重要吗？”
辛思廉幽幽道。
这些年来的滔天血案他见了多少！
过来看两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可牵扯到储位皇权之争的事情，从来也都不是看事实而已。
“罢了，这回就舍了我这老脸去求陛下开恩吧。”
李固心下感动，却还是摇摇头道：“事情还没到那个时候，吉光皋死了，而且尸体还被我弄到了京兆府，有些人应该比我还慌！”
辛思廉闻言，一下就听懂了外孙话中的意思。
“我现在就让左骁卫把此贼府邸控制了！”
李固又笑道：“不瞒外祖，孙儿提前已安排人手搜集证据，该拿到的已经拿到，而且早些时候也提醒了桓府尹，如今那吉光皋的府邸应已被京兆府的人控制住了。”
当然。
杨洄那里也跑不了。
这些年来他公然监视太子，且利用自己身份，几乎日日进宫去向武惠妃禀报，府中绝对少不了栽赃诬蔑储君的证据。
“哼！”
辛思廉冷哼一声。
“那老夫回府去了。”
“你母亲今天还在忙着操持你过几日道礼的事情，你想想到时怎么跟她说吧。”
既然把柄在手，那心虚的人自会到他那里投石问路。
他自稳坐钓鱼台即可。
李固脸色一苦。
不光母亲，还有袅袅那。
他这些天来，日日鸿雁传书，全都是素女经上的“高深招式”。
如此浓情惬意，怎能相负？
可就算其有六成以上把握扭转乾坤，但终究是身陷囹圄。
这婚是暂时没法结了。
与此同时。
大明宫拾翠殿，杜美人处。
“啪嚓！”
又是一把琉璃盏被打碎。
“无法无天，大逆不道！！！！”
李隆基出离愤怒。
“逆子！逆子！！！”
响彻寝殿的咆哮声将万春公主吓得垂泪不止。
所有宫人内侍噤若寒蝉。
“去！让高力士去告诉桓臣范，这案子也是京兆府能审的？让他把人送到宗正寺去！！”
内侍连忙领命而去。
稍顷。
又有宫人前来禀报。
“圣人，惠妃娘娘来了。”
李隆基脸上阴郁之色更浓。
“让她滚！”
旁边的杜美人听到此话，脸上闪过一丝讶色。
自武惠妃当年入宫以来，不管旁人如何诋毁其“武氏余孽”的身份，圣人都对其百般疼爱。
如今她虽无皇后之名，但却早已行皇后之实。
在这后宫之中，李隆基在旁人面前也对她礼让三分，是给足了尊重。
今天怎会恶语相向？
“你最好把心中想的东西忘掉。”
李隆基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暴虐。
直吓得杜美人慌忙跪下，连呼不敢。
万春公主双目呆滞，哭声顿止。
李隆基见状，稍稍将怒火平息，然后又对身边内侍道：“把李林甫给朕叫来。”
这边高力士接到旨意，微微叹了口气。
桓臣范四朝老臣，功高德劭。
此案事涉太子，牵连甚广。
但就算如此。
只是传个口谕而已。
怎么说也不用他这个右监门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去做。
派个内常事去就绰绰有余了。
他整理好衣冠，又让人备齐车驾。
皇帝终究是内心起疑了。
北衙禁军在此事件中表现得太过不同寻常。
而陈玄礼到如今都是岿然不动，连大明宫都没有进。
听说辛思廉也在府上稳如泰山。
这什么意思？
起码在此事上，两个禁军核心将领都自认毫无错处。
所有事情的起因也都在一张“莫须有”的宿卫当值表上。
他高力士怎么的也逃不脱干系。
这一屁股屎还要自己来擦。
内侍省的车驾在京兆府院内缓缓停下。
桓臣范依足规矩接了旨意。
“桓中丞，此事还需速速办理啊，圣人还在宫里等消息呢。”
“办理何事啊？”
桓臣范这句反问让高力士双眼微微一眯。
“当然是移交犯臣李瑛等三人到宗正寺去。”
“宗正寺可有审案之权？”
“自是没有的。”
高力士沉声道：“可涉案之人乃宗室，宗正寺自有权管辖。”
桓臣范神情一肃，拱手朝大明宫处拜道：“某蒙圣人青眼，将京师长安托付，自要持公理、明纲纪，下抚百姓疾苦，上振天家威严。”
他双目直视高力士：“此案发地乃大明宫之外，属我京兆府管辖，不容宗正寺置喙！本府尹会依《唐律疏议》秉公办理！高大将军，请回吧！”
高力士幽幽道：“桓中丞要抗旨？！”
桓臣范针锋相对：“口诏尔，可有中书行文，门下复核？”
高力士被呛得一愣。
“自是.....”
“如果没有，那就只是圣人之意，非朝廷法度！有《唐律》在前，你们内侍省敢阴使陛下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