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半仙搭上雷卫北的腕脉,闭目凝神片刻,示意雷卫北卷起裤腿,露出右脚踝和小腿。
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雷卫北的伤处周围细细按压、拿捏,力道时轻时重,指尖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感知力,精准地探寻着皮肉筋骨下的细微变化。
“嗯!”折半仙沉吟道,“跟骨碎过,接是接上了,但筋络黏连,气血淤塞得厉害,里面跟一团乱麻似的。西医那套,能把骨头拼回去,却理不顺这团乱麻。”他边说,手指边在某些点位突然发力,雷卫北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汗珠。
“忍着点。”折半仙语气平淡,手下却不停,或按、或揉、或抻、或弹,一套古朴而独特的手法施展开来。起初是尖锐的酸胀疼痛,但随着时间推移,雷卫北感觉受伤处那种常年存在的僵硬感和阴冷的滞涩感,竟真的松动了几分,泛起一丝温热。
约莫半小时后,折半仙停了手,额角也见了汗。他接过陈峰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雷卫北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像……是轻松了些,没那么紧绷了。”他看向折半仙的目光里,少了之前的怀疑,多了几分惊异与信服。
“这是老道我祖传的绝活,要不是看陈青天的面子,老道是绝不会出手的。”折半仙抹了把嘴,又端起了那副世外高人的架子。
陈峰强忍着笑,正要开口询问这伤能否根治,折半仙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先开了口,语调悠长并带着几分拿捏:
“你这伤嘛,”他目光转向雷卫北,手指虚点了一下那条伤腿,“沉疴已久,瘀结深重。如同那生锈的老锁,锁芯锈死了,想打开它,急不得。得用专门的药油一点点浸润,再用手法慢慢研磨开。”
他略作停顿,观察着两人的反应,见他俩都屏息凝神,才继续道:“想让它恢复往日八九成的灵活,也非不可能。须得每日做一次刚才那样的手法疏通,再敷上我独门调制的膏药,内服我这特制药酒活血化瘀。少则五月,多则半年,能好个七七八八。”
“八九成?”雷卫北失声重复,饶是他心志坚韧,此刻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那条被宣告了永久残疾的腿,竟然真有恢复大部分功能的希望?他下意识地再次活动脚踝,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心中沉寂四年的冰层,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凿开了一道裂缝。
“老爷子,您说的是真的?真有八九成把握?”陈峰惊喜交加,猛地站起身,“折老,若能治好我师兄这旧伤,您就是我陈峰的大恩人!还请老爷子马上为他调制膏药,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口!”
折半仙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但脸上却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他的目光游移,不自觉地瞟向了墙角那只装着五粮液的袋子,喉结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恰好被紧盯着他的陈峰瞧在眼里。陈峰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心中暗笑:“这老道,还真如传闻,不喜金钱,就好这一口。”
他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对雷卫北说道:“师兄,我记得你车上好像还有茅子,平时你也不怎么喝酒,我去车上取来,一会陪折老爷子再喝一杯。”
雷卫北此刻正沉浸在伤愈有望的激动中,直接挥手道:“去吧去吧,把后备箱里的都搬到山上来。”
折半仙一听还有茅台,那双原本带着几分惺忪醉意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少,喉结又是忍不住上下翻滚了好几下。
陈峰转向折半仙,语气诚恳:“老爷子,您调制药膏需不需要人打个下手?烧火捣药什么的,我都能干。”
折半仙强作镇定,挥了挥袖子,一副嫌弃的模样:“去去去!我那独门秘方,岂是你能看的?该干嘛干嘛去?”
陈峰要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应道:“得嘞!那您忙着,我速去速回!”说完,他给雷卫北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转身快步出了道观,下山去取酒。
折半仙看了眼雷卫北,叮嘱了一句:“等着,别乱跑,小心被狗咬。”说完,便进了里屋,捣鼓他的药膏去了。
夜幕悄然降临。
下山途中的陈峰给关云河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道:“老关,夏总和张总那边你务必招待好,我和雷总有要紧事处理,晚些回去。”
紧接着,他又拨通了林夏的电话,语气放缓了些:“夏夏,跟你表哥解释一下,我和雷师兄有要事,关乎他的腿伤,今晚要耽搁些时间,童主任已经在县城订好了酒店,让他们不用等我们。”
电话那头,林夏虽有些意外,但听说与雷卫北的腿伤有关,立刻了然,语气柔和:“放心,这些事情我能办好,合同已经拟好了,一会儿发给你审核。”
安排好镇里的一切,陈峰抱着大半件五粮液和两瓶茅台,迅速返回道观。
天色已然黑透。
简陋的正堂里,那盏老式灯泡,泛黄的灯光照在雷卫北身上。他正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裸露的右脚被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感觉如何,师兄?”陈峰放下酒,关切地问道。
雷卫北感受着右脚传来的异样:“敷上后,先是清凉,现在觉得里面有点麻,像是有蚂蚁在爬。”
折半仙在一旁哼了一声,老脸上带着点得意,说道:“药力渗透,自然有此感觉,多敷几次后,还会有发烫感。”
他瞟了一眼陈峰搬上来的一箱酒,脸上喜色一闪而过,破天荒地开口道:“他刚敷的药,不能乱动,今晚就在山上住一晚。”说完,他转身去了陈峰上次睡的那间杂物房,手脚利落地收拾出了两张简陋的木板床。
两兄弟并排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一时未有睡意。
雷卫北感受着脚上传来的酥麻,想到这条几乎被自己放弃的腿竟真能重获希望,心潮澎湃。他侧过头,在黑暗中望向陈峰的方向,嗓音有些发紧:“师弟,这次……”
“打住,”陈峰知道他要说什么,半开玩笑道:“师兄,如果是煽情的话,你就留着回去给嫂子说。”
雷卫北强咽下到嘴边的感谢,笑骂道:“你小子,就是对我脾气。”
黑暗中,两兄弟闲聊着,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的军营生活。
夜深人静,山风裹着寒意穿过道观的窗棂,却吹不散屋中那份厚重的战友情。
听着雷卫北传来的轻微鼾声,陈峰闭上双眼,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沙棘事了,民心已定,再无后顾之忧。是时候出手,给康麻子挪挪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