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墨墨周身爆发出的惨白色光晕,如同在漆黑江心点燃的一盏幽冥鬼火,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死寂。那低沉到撼动灵魂的嗡鸣声尚未完全散去,江面上的混乱却已达到了顶点。两艘快艇彻底熄火,在墨墨那无形力场的余波中如同醉汉般打转、碰撞,艇上冷烨的手下惊呼惨叫,落水声不绝于耳。强光探照灯尽数湮灭,只有微弱的月光和星辉,勉强勾勒出这片死亡水域的轮廓。
冷烨气急败坏的怒吼被江风和混乱淹没。乌篷船在哑叔拼尽全力的操控下,爆发出与其破旧外表截然不符的强劲动力,船尾激起浑浊的白浪,如同一支脱弦的利箭,朝着下游更深沉的黑暗亡命飞驰!
“抓紧!”苏静婉厉声喝道,自己死死抓住船舷,另一只手仍紧握着枪,警惕地回望。冷夜凝将昏迷的墨墨整个护在身下,感受着小船在失控力场余波和高速疾驰中剧烈的颠簸,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颠出来。冰冷的江水不时泼溅而入,打湿了她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冰冷。
墨墨又一次救了她们,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他小小的身体在她怀中软绵绵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周身的惨白光芒正在急速黯淡下去,仿佛燃烧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冷夜凝的心痛得无法呼吸,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孩子还能撑多久?
身后的喧嚣和枪声迅速远去,被奔腾的江水声吞噬。冷烨的快艇似乎没能立刻恢复动力,给了她们宝贵的喘息之机。但谁都知道,这喘息短暂得可怜。
小船在蜿蜒的江道上疾驰,哑叔对水道极为熟悉,专挑水流湍急、暗礁密布的险峻处穿行,试图利用地形摆脱可能的追踪。苏静婉则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时刻关注着后方和两岸的动静,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绷紧如刀锋,眼神锐利得吓人。
“他们暂时追不上了。”许久,苏静婉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但语气依旧冷静,“但冷烨不会罢休,他肯定有后手。我们必须尽快上岸,离开水道。”
她转头看向冷夜凝怀中的墨墨,眉头紧锁:“他怎么样?”
“呼吸很弱……很弱……”冷夜凝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颤抖地探着墨墨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流让她心惊胆战,“他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苏静婉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的生命体征异于常人,这种程度的爆发应该还要不了他的命。但反噬肯定极重,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给他调理,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中的沉重让冷夜凝瞬间窒息。
否则,可能留下无法挽回的损伤,甚至……彻底失控或消亡。
冷夜凝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将脸贴在墨墨冰凉的小脸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冰冷的江水。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孩子要承受这些?
小船继续在黑暗中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两岸的山势愈发险峻,人烟绝迹。哑叔突然放缓了速度,操控着小船小心翼翼地向着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长满了茂密藤蔓和灌木的江岸峭壁靠去。
“到了。”苏静婉低声道。
小船无声地滑入藤蔓形成的天然帷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峭壁之下,竟然隐藏着一个仅容小船通过的、幽深的水蚀洞穴!洞穴入口极其隐蔽,从江面上根本无从发现。
哑叔熟练地将船驶入洞穴。洞内一片漆黑,只有船头一盏昏暗的防水灯照亮方寸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苔藓的气息。洞穴很深,水道曲折,行了百余米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自然光——洞穴另一端出口到了。
小船驶出洞穴,眼前是一片被陡峭山崖环抱的、与世隔绝的幽静河湾。河滩上布满鹅卵石,岸边是茂密的原始丛林,月光洒下,一片静谧,仿佛与刚才江心的生死搏杀是两个世界。
“这里暂时安全。”苏静婉率先跳下船,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伸手帮助冷夜凝抱着墨墨上岸。哑叔则将小船拖到岸边的芦苇丛中隐蔽起来。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冷夜凝几乎虚脱,她抱着墨墨,踉跄着走到一块平坦的大石边坐下,急忙再次检查孩子的状况。墨墨依旧昏迷,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令人心碎,但好在心跳虽然缓慢,却依旧顽强地持续着。
苏静婉走过来,蹲下身,仔细查看了墨墨的瞳孔和脉搏,脸色凝重:“力竭之症,心神损耗过度。必须尽快用药固本培元,否则根基受损,后患无穷。”她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防水医药包里取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手法娴熟地刺入墨墨头顶和胸口的几处穴位。
金针微微颤动,墨墨的呼吸似乎稍微有力了一点点,但并未苏醒。
“我只能暂时稳住他的心脉。”苏静婉收起金针,站起身,目光投向漆黑的山林,“我们需要尽快赶到‘那个地方’。那里有能救他的药泉和懂行的巫医。”
“那个地方?”冷夜凝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更多的是警惕,“是你说过的……滇缅边境的寨子?”
“不。”苏静婉摇了摇头,眼神深邃,“去那个寨子路途遥远,墨墨等不了。我说的是更近的一处……秘所。是我母亲早年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避难所。除了我,没人知道。”
母亲林晚秋的秘所?冷夜凝心中一震。姑姑到底留下了多少后手?
“在哪里?远吗?”她急切地问。
“就在这片山里。”苏静婉指向黑暗笼罩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连绵山峦,“路不好走,但天亮前应该能到。哑叔会带我们走小路。”
一直沉默如石的哑叔点了点头,开始从船上卸下必要的装备——一个背包,里面有食物、水、药品和……两把开了刃的猎刀。
冷夜凝看着那寒光闪闪的猎刀,心脏再次缩紧。前方的路,显然并不太平。
“能……让我抱一会儿他吗?”苏静婉忽然看向冷夜凝,目光落在墨墨身上,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请求的柔和,“你休息一下,保存体力。后面的路,需要你。”
冷夜凝愣住了,看着苏静婉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凝重,甚至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母性的微光?是错觉吗?
犹豫了片刻,冷夜凝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墨墨递了过去。苏静婉的动作异常轻柔,仿佛捧着绝世珍宝,将墨墨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带着体温的斗篷将他裹好。那一刻,她脸上惯有的冰冷和算计似乎褪去了一些,流露出一种真实的疲惫和担忧。
冷夜凝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苏静婉对墨墨,似乎并非全是利用?还是说,这又是她高超演技的一部分?
短暂休整后,哑叔背起行囊,手持猎刀在前开路,苏静婉抱着墨墨紧随其后,冷夜凝咬牙跟上。三人一头扎进了漆黑如墨、危机四伏的原始山林。
山路崎岖湿滑,荆棘密布,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黑暗中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和窸窣声响,令人毛骨悚然。冷夜凝体力消耗巨大,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苏静婉虽然抱着孩子,但步伐依旧稳健,显示出极好的体能和野外生存能力。哑叔更是如同山里的精灵,总能找到最隐蔽安全的路径。
在黑暗中跋涉了不知多久,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山林中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就在这时,前方开路的哑叔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他蹲下身,警惕地嗅了嗅空气,又仔细查看地面上的痕迹。
苏静婉和冷夜凝立刻屏住呼吸,靠拢过去。
“有血迹……很新鲜。”哑叔用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艰难地说道,指向旁边一丛被压倒的灌木,那里有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还有……人的脚印,不止一个,刚过去不久。”
冷夜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刚留下的血迹和脚印?是猎人?还是……冷烨的人已经追到山里来了?!
苏静婉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她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的墨墨,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绕路!加快速度!”她低声命令,声音冰冷如铁。
希望刚刚燃起,杀机便已如影随形。这最后的避难所,真的能庇护她们吗?还是说,那里等待她们的,是另一张早已张开的、更大的罗网?破晓的光芒,并未驱散黑暗,反而照亮了前路更深的荆棘与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