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机甲的推进器撕裂云层时，陈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清晰感知到战术头盔里的通讯频道中，林昭的呼吸频率从平稳逐渐变得急促——每一次气流的起伏都像重锤，砸在他与系统相连的识海上。
“跃迁坐标修正0.3度。”阿尔忒弥斯的机械音突然拔高，“裂隙屏障强度下降至19%，建议开启能量共鸣模式。”陈洛的手掌按在机甲内壁的源能接口上，皮肤下立刻腾起淡金色纹路——那是吞噬系统在主动抽取他与林昭的精神链接。
当两人的源能波动在机舱内交织成网状光带时，他听见林昭闷哼一声，战术面罩上的温度监测条瞬间飙红。
“稳住。”他低喝，另一只手扣住林昭腰侧的固定带，指腹隔着防护服都能触到她发烫的皮肤，“阿尔忒弥斯，切断外部干扰源。”
“干扰源来自目标裂隙本身。”人工智能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数据乱码，“检测到……时间熵值异常。”
下一秒，天枢的舷窗突然被漆黑色的旋涡填满。
陈洛的胃部因空间扭曲剧烈翻涌，却仍死死盯着林昭的瞳孔——那里的银芒又开始翻涌，像两团被风吹动的磷火。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夹着的老照片：母亲穿着实验室白大褂，指尖正戳向全息屏上的裂隙模型，背景音是年轻的自己奶声奶气问“妈妈这是什么”，而母亲说“是时间的伤口”。
当机甲的警报声戛然而止时，陈洛的额头重重撞在防护玻璃上。
他抹去嘴角的血，抬头的瞬间呼吸一滞——舷窗外，一座断裂的金属巨城正悬浮在虚无中。
锈迹斑斑的“星环城12区”标识半挂在扭曲的立交桥上，曾经象征圣区的琉璃穹顶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无数发光的数据流从裂缝中涌出，像垂落的银河。
“这……”叶清欢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她应该是通过地面支援的无人机视角看到了画面，“是未来的星环城？”
陈洛的系统面板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他低头，发现“裂隙屏障”的进度条已跳到87%，而新的吞噬提示正在闪烁：【检测到时间镜像残留信息（可吞噬）：进度+5%】。
他刚要伸手触碰机舱内突然浮现的半透明数据块，林昭的动作比他更快——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按在面前的控制面板上，金属外壳在她掌心灼烧出焦痕。
“昭昭！”陈洛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突然爆发的力量甩到舱壁。
林昭的战术面罩自动弹开，冷汗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瞳孔里的银芒正在具象成某种文字：“我不是第一次来过这里……我曾经……”她的声音突然分裂成两个音调，一个是熟悉的清冷，另一个却带着议会高层特有的沉稳，“是议会的一员？”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
陈洛这才发现，林昭的后颈浮现出淡蓝色的源能纹路——那是只有圣区核心成员才会植入的记忆锚点。
他想起三天前在灰区老巷里捡到的金属芯片，里面录着母亲最后的留言：“如果林昭的锚点苏醒，说明裂隙里的存在已经选中了她。”
“系统，吞噬异常波动。”他咬着牙将手掌按在林昭后颈，金色纹路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蔓延。
识海里的吞噬进度条开始疯狂跳动，从3%跳到17%时，一段破碎的影像突然在他眼前展开：林昭穿着月白色圣区礼服，站在议会的穹顶大厅中央，背后是十二尊代表各区的源能雕像。
她举起右手，指尖凝聚着的源能光团与雕像额头的宝石一一共鸣，而下方的议员们正在高呼：“天枢的继承人，星环城的守护者！”
“不……”林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那不是我……那时候的我……”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眼泪混着冷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我明明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灰区的雨里，你蹲在巷口给流浪猫喂鱼丸……”
陈洛的心脏像被人攥住。
他能感觉到系统正在吞噬林昭体内翻涌的双重记忆，那些属于“另一个林昭”的片段像锋利的碎片，割得他识海生疼。
但当他看到她眼底的慌乱时，所有疼痛都变成了灼烧的温度——他想起第一次在暴雨里捡到蜷缩在纸箱里的妹妹陈霜，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源能石，想起林昭第一次卸去武装，在他租的破公寓里煮面时，水蒸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阿尔忒弥斯，解析当前空间结构。”他强迫自己冷静，另一只手快速在操作台上敲击，“叶清欢，地面支援准备好能量缓冲——昭昭的记忆锚点在崩溃。”
“解析完成。”人工智能的声音终于恢复稳定，“此处为时间镜像，记录着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检测到目标体内存在……”
“等等。”陈洛突然按住耳机，系统面板上的提示让他呼吸一滞。
刚刚吞噬的异常波动里，竟混杂着至少三个不同的精神印记——一个是现在的林昭，一个是议会时期的“她”，还有一个……他的指尖微微发抖，那个残留的情绪太熟悉了，像极了父亲笔记里夹着的，母亲年轻时的实验室录音。
“系统提示：检测到多重人格碎片，是否进行清理？”阿尔忒弥斯的声音与系统音重叠。
林昭的手指突然收紧。
陈洛低头看她，发现她正盯着他手腕上的系统光纹，眼底的银芒彻底退去，只剩下湿漉漉的水光：“陈洛……不管里面有多少个我，你都要认得出现在的我，好不好？”
他喉结滚动，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昭昭，我吞噬过源能、宝物、人脉，但从来没吞过人心。”他的拇指擦过她手背上的灼伤，“所以不管有多少碎片，我都会把它们拼成完整的你。”
机舱外，断裂的星环城残骸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陈洛的系统面板上，“吞噬法则”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向91%。
而在他们脚下，那些缠绕着源能导线的暗紫触须，不知何时已经穿透了机甲的防护层，在金属地面上烙下一个个焦黑的印记。
（系统提示：检测到多重人格碎片，是否进行清理？
）陈洛的拇指在系统确认键上悬了三秒。
林昭的眼泪还沾在他手背上，带着体温的湿意透过源能纹路渗进识海——那是比任何数据都更清晰的信号。
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妹妹陈霜发烧说胡话，把他当成妈妈，哭着喊“不要打针”，他连夜翻遍灰区药房偷退烧药。
那时候他就明白，有些“清理”比病痛更疼。
“保留。”他对着系统面板说出指令时，喉结重重滚动，“阿尔忒弥斯，同步解析这些碎片。”
林昭的后颈在他掌心剧烈发烫。
源能纹路像活过来的蓝蛇，顺着她脊椎往肩胛骨攀爬，在战术服下凸起蜿蜒的轮廓。
陈洛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深处翻涌，那些被吞噬的记忆碎片不再是割人的利刃，反而像被温水泡开的旧信纸，墨迹渐渐清晰——
第一个碎片：穿月白色礼服的林昭站在议会穹顶，源能光团与十二尊雕像共鸣，可她眼底没有现在的冷硬，反而泛着类似陈霜拿到新铅笔时的雀跃，嘴里重复着：“老师说，这是为了保护大家。”
第二个碎片：同一具身体，却穿着实验室白大褂，发梢沾着焦黑——和陈洛母亲老照片里的背景一模一样。
她攥着半块源能石对镜头说：“编号001时间实验体，记忆锚点植入成功，副作用是……”话音被突然的爆炸声截断，画面里闪过陈洛父亲的侧脸，他举着枪大喊“昭昭快躲”。
第三个碎片最模糊，却带着刺目的红。
林昭跪在废墟里，怀里抱着具穿白大褂的尸体，源能纹路从她后颈蔓延至整张脸，她对着通讯器嘶吼：“你们说这是保护？这是屠杀！”通讯器里传来苍老的男声：“林昭少校，你已被判定为实验失败品，记忆清除程序启动。”
“陈洛……”林昭的指甲几乎要抠进他手腕，“我看见……看见小时候的自己？不，那时候我应该在圣区学礼仪……”她的瞳孔开始失焦，像被揉碎的星子，“为什么会有陈叔叔的声音？他不是……不是在源能战争里牺牲了吗？”
陈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终于明白母亲芯片里那句“林昭的锚点苏醒”是什么意思——那些所谓的“议会高层记忆”，根本是被强行植入的替代人格，用来覆盖她作为实验体的真实记忆。
而现在，虚空裂隙的时间乱流正在冲刷记忆锚点的封印，让被抹去的“原版林昭”逐渐浮出水面。
“阿尔忒弥斯，解析结果！”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另一只手按在林昭后颈的源能纹路上，用吞噬系统的金色纹路去包裹那些蓝色的“锚点”，像在给伤口贴创可贴。
“正在解析……”人工智能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检测到目标体内存在三层记忆结构：表层是议会灌输的‘守护者’人格，中层是被清除的‘实验体’记忆，核心层……”机械音突然顿住，“核心层与陈洛先生母亲的实验室日志存在97%数据重叠。”
“什么？”陈洛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源能石，背面刻着“001”的编号——和林昭第二个记忆碎片里的实验体编号一模一样。
“等等！”叶清欢的声音突然从地面支援频道炸响，“我这里的无人机拍到了星陨核心！那些数据流不是能量乱流，是……是时间坐标！”
陈洛猛地转头看向舷窗。
断裂的星环城残骸中，原本垂落的“银河”正在重组，无数光点凝聚成旋转的星图，中央悬浮着颗幽蓝的菱形晶体——那是源能议会悬赏百亿的“星陨核心”，传说中能摧毁整座城市的终极武器。
可此刻，阿尔忒弥斯的投影突然在机舱内展开：“修正认知：星陨核心实为时间锚点。其能量波动与目标裂隙的时间熵值完全吻合，功能为……”人工智能的机械音里溢出罕见的情绪，“将指定空间整体转移至任意时间节点。”
“欢迎回家，林昭。”
苍老的男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通讯器，陈洛的后颈瞬间炸起鸡皮疙瘩。
他猛地抬头，看见舷窗外的数据流中浮现出个人影——白发，穿暗紫色源能袍，左眼戴着机械义眼，正是三天前在灰区老巷袭击他的“议会清道夫”首领奥列格。
林昭突然剧烈颤抖。
她盯着奥列格，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老师……是你吗？”
“当然是我，我的小实验体。”奥列格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你以为那些记忆清除程序真的能抹干净？虚空裂隙的时间乱流会帮你记起一切——包括你亲手启动时间锚点，把整座星环城推进末日的事实。”
“不！”林昭尖叫着去抓陈洛的手，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我没有……我根本不记得……”
陈洛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怀里。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却还是低头在她耳边说：“昭昭，你记得在灰区雨里我给你递伞吗？记得在我破公寓煮面时你把盐当糖放吗？”他的声音越来越稳，“那些被抹去的记忆是假的，但你现在为这些记忆痛苦，是真的。”
奥列格的身影穿过数据流逼近机舱，机械义眼的红光映得林昭脸色发青：“你以为他能救你？时间锚点每启动一次，林昭的记忆就会被覆盖一次——这是她的宿命，也是星环城的宿命。”
“宿命？”陈洛冷笑。
他能感觉到系统面板上“吞噬法则”的进度条正在疯狂跳动，从91%跳到95%，97%……那些缠绕机甲的暗紫色触须突然爆出刺目蓝光，在金属地面烙下更深的焦痕。
“现在的她，只属于她自己。”他捧起林昭的脸，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昭昭，你愿意和我一起打破这个循环吗？”
林昭的睫毛颤动着，瞳孔里的银芒彻底褪去，只剩下倒映着他的黑瞳。
她伸手勾住他后颈，将额头抵在他肩窝：“只要是和你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奥列格的机械义眼突然剧烈闪烁。
他举起手，暗紫色源能在掌心凝聚成漩涡：“既然如此……”
机舱外的时间锚点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陈洛的系统面板发出刺耳警报，“吞噬法则”进度条停在99%，最后一格正在闪烁。
而在他们脚下，那些暗紫色触须突然像活物般蜷缩，在金属地面刻出复杂的魔法阵——那是古魔法里“囚笼”的符文。
（系统提示：检测到时间锚点能量过载，建议立即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