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因果……”
小马凝视着祭坛上方那抹寂寥而锋锐的星光剑影，口中重复着摇光星君留下的警示。剑意无形无质，却仿佛能穿透灵魂，让他本能地感受到一种战栗，并非恐惧，而是对某种至高规则的敬畏。斩断烦恼、孽缘、虚妄，乃至……因果。这已非寻常意义上的力量，更近乎于“道”的显化。
接受它，便意味着与摇光星君那万古不化的执念、与星宫覆灭的沉重过往、乃至与可能存在的、连摇光都讳莫如深的“更大劫数”紧密相连。这无疑是在本就迷雾重重的未来道路上，又主动背负上一座更加险峻的山峰。
然而，拒绝吗？
小马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白公子那冰冷俯瞰众生的眼神，闪过其背后那意图“归一”、重塑天地的疯狂野心，闪过血袍老祖临死前的狰狞，闪过迷魂涧中无辜者的哀嚎，更闪过苏晴为他挡下攻击、吹响号角时决然的身影。
没有力量，拿什么去守护？拿什么去粉碎那看似不可撼动的棋局？拿什么去追寻最终的真相？
安稳？在这漩涡已生的时代，何处还有真正的安稳？苟全性命，不过是自欺欺人，最终仍会被时代的洪流碾碎。
他的拳头，可以轰碎山岳，可以冰封江河，可以焚灭邪祟，但面对那纠缠不清的命运丝线，面对那源自上古的深沉算计，是否还欠缺了一丝……斩断一切的决绝与锋芒？
这“斩因果”剑意，或许正是他所欠缺的那最后一块拼图！
眼神中的犹豫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看向身旁的苏晴，无需多言，苏晴已然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决定。她没有劝阻，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前辈，您的剑意，我接了！”小马仰头，对着那星空光幕与星光剑影，沉声宣告，如同立下誓言。
话音落下的刹那——
“铮！”
那悬浮的星光剑影发出一声清越悠扬、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尘埃的剑鸣！剑影骤然化作一道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流光，如同跨越了时空界限，无视了物理距离，瞬间没入小马的眉心！
“轰！”
小马只觉得整个意识海仿佛被一柄开天辟地的神剑劈开！无数破碎的、浩瀚的、充满了极致锋芒与寂寥意境的剑道感悟，如同星河倒灌，疯狂涌入他的神魂！
他“看”到了星辰诞生时斩破混沌的第一缕光，看到了恒星寂灭时那终结一切的黑暗，看到了摇光星君手持长剑，于万军丛中斩断敌军统帅与麾下军团气运连接的惊世一剑，也看到了她在星宫覆灭之夜，以剑斩断自身与部分同门因果、独自背负罪孽与执念的决绝背影……
痛苦！难以形容的痛苦！
这并非肉身的痛楚，而是灵魂被强行塞入超越自身理解范畴的“道”所带来的撕裂感！他的意识在无尽的剑意洪流中挣扎，仿佛随时会被那极致的锋芒切割成亿万碎片！《北斗蕴灵篇》观想出的七颗星辰在这洪流中明灭不定，心印碎片剧烈震颤，散发出混沌光芒竭力包容、调和。
定星珠在他怀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珠内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释放出清凉的星辉，如同最坚韧的护膜，包裹住他的核心意识，避免其被剑意彻底同化、湮灭。
苏晴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她能看到小马身体表面并无异样，但其周身空间却在不自然地扭曲、折叠，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利刃在切割！他紧闭双眼，眉头紧锁，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不敢打扰，只能将玄阴号角的安抚之力催发到极致，清冷的月辉如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小马的身体，试图缓解他神魂层面的风暴。
时间，在这传承过程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那涌入的剑意洪流终于开始减缓、平复。小马那几乎要崩溃的意识，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神铁，在极致的痛苦中完成了一次蜕变与重塑。
他缓缓睁开双眼。
眼眸深处，仿佛有两道细微的、一闪而逝的剑芒掠过，带着斩断一切的冷漠与决然。他整个人的气质，在原有的沉稳坚韧之中，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锋锐”，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古剑，虽未出鞘，却已让人感到肌肤刺痛。
他成功接纳了“斩因果”剑意的传承！虽然远未达到摇光星君那等境界，但其种子已然深植于他的神魂与道基之中。
他心念微动，并未动用星力，只是纯粹地引动那丝剑意。并指如剑，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嗤——”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前方的空气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利刃整齐地切开，留下一条细微的、久久未能弥合的黑线！那并非空间裂缝，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被暂时斩断的显化！甚至连光线流经那里，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断层！
好可怕的剑意！小马心中凛然。这还仅仅是最粗浅的运用，若是全力催动，配合混沌星力，其威力简直难以想象！
然而，就在他初步体悟这剑意玄妙，心中稍定之际——
异变再生！
整个地下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源自……上方！源自那片星空光幕！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自那星空光幕上传来！只见光幕之上，那原本稳定运转的星辰投影，此刻变得紊乱不堪，无数星辰虚影明灭不定，仿佛受到了某种外力的猛烈冲击！光幕本身，也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怎么回事？”苏晴骇然失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远超预料。
小马脸色骤变，他感受到一股庞大、阴冷、充满了毁灭与贪婪的意志，正透过那濒临破碎的星空光幕，蛮横地降临此地！这股意志，他并不陌生，其中蕴含的九幽魔气，比白公子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可怕！
“是白公子背后那人！”小马瞬间明悟！摇光星君留下的警示应验了！接受剑意传承，果然引来了更大的劫数！此人竟然能隔着无尽虚空，精准地找到摇光星君留下的这处隐秘传承之地，并试图强行突破进来！
“轰隆！！！”
星空光幕再也无法承受那恐怖意志的冲击，轰然炸裂！无数星辰碎片如同流星雨般四下飞溅，又在半空中湮灭消失。
光幕破碎后，露出的并非岩石穹顶，而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中心，是一只冰冷、漠然、仿佛由纯粹魔气构成的巨大眼眸！眼眸之中，倒映着祭坛，倒映着小马和苏晴惊愕的面容，更倒映着小马眉心那尚未完全内敛的、属于“斩因果”剑意的独特锋芒！
“找到你了……星宫的余孽……还有……摇光的剑意……”
一个宏大、古老、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亿万亡魂的呓语，直接响彻在两人的灵魂深处！仅仅是听到这声音，苏晴便感觉神魂摇曳，几欲离体而出，若非玄阴号角及时护持，恐怕已然受创！小马也是心神剧震，混沌星力自主运转，方才稳住心神。
那眼眸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锁定小马：“交出剑意……献上你的星宫本源……可免魂飞魄散……”
恐怖的魔威如同九天倾覆，压得整个地下空间嘎吱作响，祭坛上的玉石开始出现裂纹！这绝非现在的他们所能抗衡的存在！恐怕只是其隔着无尽时空投射过来的一缕意志显化，便已拥有如此威能！
逃！必须立刻逃！
小马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一把拉住几乎无法动弹的苏晴，体内混沌星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引动了刚刚获得、尚未纯熟的“斩因果”剑意！
并非攻击那恐怖的眼眸（那无异于蚍蜉撼树），而是……斩向那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源自眼眸的意志锁定！
“斩！”
他并指如剑，对着那无形的锁定，对着那纠缠而来的因果丝线，猛地一“斩”！
一道无形无质、却带着斩断一切羁绊决绝意境的剑芒，自他指尖迸发！
“嗤！”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切断了！那如同山岳般压在灵魂上的魔威锁定，骤然一松！
有效！
小马心中狂吼，不顾神魂因强行催动剑意传来的撕裂般痛楚，揽住苏晴的腰肢，足下狠狠一跺！
“轰！”
祭坛被他踏得粉碎！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化作一道混合着混沌星光与微弱剑意的流光，并非冲向来的的暗河，而是冲向了那黑色漩涡眼眸旁边、因光幕破碎而露出的、一片紊乱的空间褶皱！那是此地空间被强行撕裂后形成的短暂通道，危险无比，但也是唯一的生机！
“蝼蚁安敢！”
那漩涡中的眼眸闪过一丝愠怒，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九幽魔光，如同死亡射线，后发先至，射向小马的后心！
小马感知到那足以让他形神俱灭的攻击，猛地将苏晴向前推出，自己则霍然转身，将残存的全部力量，连同那丝“斩因果”剑意，尽数凝聚于双拳，轰向那道魔光！
“混沌开天！因果皆斩！”
“嘭——！！！”
毁灭性的能量再次爆发！小马如同被一颗坠落的星辰正面击中，护体星力瞬间溃散，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涌而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砸进了那紊乱的空间通道之中！
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仿佛看到苏晴回头望来的、充满了无尽悲痛与决然的泪眼，也看到了那黑色漩涡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如同猫捉老鼠般的冰冷戏谑……
空间通道在他进入后剧烈扭曲、收缩，随即彻底湮灭。
地下空间内，只余下那缓缓旋转的黑色漩涡，以及漩涡中心，那冷漠注视着通道消失方向的巨大眼眸。
“哼，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剑意已种，因果已连……你，终将是吾之囊中之物……”
低沉的声音在空寂中回荡，漩涡与眼眸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祭坛废墟，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传承与追杀。
（第一百一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