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灵伏诛,镇远侯脱险,观星殿主殿内的危机暂时解除,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并未消散,反而因玉衡子那句“打草惊蛇”而更加凝重。那悬浮的周天星辰运行图上,被魔气侵蚀的几处暗淡区域,在玉衡子精纯的玉清真气滋养下,正缓慢地恢复着光泽,如同伤口在缓缓愈合,但整个过程依旧显得脆弱而漫长。
镇远侯盘膝坐于一根完好的蟠龙金柱下,闭目调息。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浮,与邪灵在识海中的争夺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与元气,铁打的汉子此刻也显出了深深的疲态。但他眉宇间的坚毅却未曾减少分毫,偶尔睁开的眼中,锐利的光芒扫过那幅巨大的星图,带着军人特有的审视与决断。他必须尽快恢复,外界还有大军需要调度,落星湖的隐患必须彻底清除,而观星殿暴露的风险,也需要未雨绸缪。
几名恢复清醒的亲兵,强忍着伤势与愧疚,默默地清理着殿内因之前混乱而产生的狼藉,将依旧昏迷的老篾片和守湖老汉安置得更稳妥些,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与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马没有打扰任何人。他独自走到主殿一侧,那里靠近模拟星空的穹顶边缘,星光如水银泻地,将他周身笼罩。他缓缓演练着一套极为缓慢、甚至有些笨拙的拳架。这并非他熟悉的任何招式,而是他依据“导引归元诀”的精义,结合自身初步融合的星辰雷火内力特性,自行摸索、尝试糅合的一种全新的运劲法门。
动作时而如星云舒展,浩瀚绵长;时而如地火奔涌,沉凝爆烈;时而又如惊雷乍现,迅疾刚猛。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特质在他举手投足间流转、碰撞、试图融合。他的动作并不流畅,时常会因为力量冲突而出现凝滞、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心神完全沉浸在自身力量的微观世界里,不断调整着内息的流转,肌肉的发力,以及那玄之又玄的“意”的引导。
与邪灵在识海中的一战,尤其是最后调动那丝上古守护信念击溃魔念的经历,让他对自身力量的“神”与“意”有了更深的理解。力量不再仅仅是破坏的工具,更是意志的延伸,信念的载体。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一套笨拙的拳架勉强打完,缓缓收势时,体内那原本还有些泾渭分明、偶尔冲突的星辰、雷火、地脉之力,似乎变得更加驯服了一些,融合的进程向前推进了微小却坚实的一步。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根基更加稳固,对那狂暴能量的掌控也愈发得心应手。
“悟性确实不凡。”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玉衡子不知何时已修复完星图,静立在一旁观看,眼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赏。“自行摸索,竟能触摸到‘意与力合’的门槛。你如今的力量,论质,已不逊于许多修行多年的同道,所缺的,不过是系统的运用法门与时间的沉淀。”
小马收功,看向玉衡子,坦然道:“还请前辈指点。”
玉衡子微微颔首,他虽性情清冷,但眼见小马潜力巨大,心性坚韧,且与观星殿因果纠缠极深,也不再藏私。他走到小马面前,并未直接传授什么高深招式,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月华清光凝聚,在空中缓缓划动。
随着他手指的移动,一道道清冷而清晰的能量轨迹在空中显现、留存,并非文字,也非固定图形,而是一种动态的、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能量运行示意。
“我观你之力,刚猛爆烈有余,而绵长变化不足。‘星陨’之拳,可作杀手锏,却不可为常式。”玉衡子一边划动,一边解说,“星辰之力,并非只有坠落的毁灭,更有运转的永恒、分布的浩瀚。你看这星图——”
他指向那恢复璀璨的周天星辰运行图,“星辰循轨而行,各有其位,各有其速,看似杂乱,实则秩序井然,构成这无垠宇宙。你的力量,亦可如此。”
他的手指轨迹开始变得复杂,勾勒出星辰诞生、壮大、衰亡、乃至化作流星爆发出最后璀璨的过程,又演示着星云旋转、引力牵引、光线穿梭的种种意象。
“不必强求力量的完全统一。似你这般融合多种特质之力,古今罕有。何不顺势而为,以心印碎片那混沌包容之性为根基,令星辰、雷火、地脉之力各司其职?”玉衡子目光炯炯,“星辰之力主‘域’,可形成力场,掌控周旋,感知先机;雷火之力主‘破’,可摧坚拔锐,速战速决,荡涤邪祟;地脉之力主‘守’,可稳固根基,厚积薄发,承载冲击。”
“三者轮转,互为表里。动时如星河倒卷,雷火交加;静时如大地盘踞,星辉护体。遇强敌,可以星辰之力扰其节奏,以地脉之力固守待机,寻隙则以雷火之力一击破之。遇群战,则可星辰布域,雷火清场,地脉定鼎……”
玉衡子的讲解,并非具体的招式,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力量运用理念和战术思想。他将自己对天道、对星辰运转的理解,深入浅出地融入其中,为小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小马听得如痴如醉,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他之前一直在苦苦追求将三种力量彻底融合成一种更强大的“新力量”,却从未想过,可以让它们保持相对独立,却又在更高层面上协同作战,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这正好解决了他目前融合未深、强行统一反而事倍功半的困境!
他依循着玉衡子演示的能量轨迹和阐述的理念,再次开始演练。这一次,他的拳架虽然依旧生涩,但内涵已然不同。不再是强行糅合,而是有意引导不同性质的力量在特定时机显现特性。
一拳缓慢推出,拳意如星辰运转,在身前布下一片无形的、带着微弱牵引和压迫感的力场(星辰主域)。随即拳势一变,化推为崩,雷火内劲瞬间爆发,如同流星划破力场,击打在空处,发出短促尖锐的音爆(雷火主破)。收拳之时,气息下沉,脚步扎根,周身气息变得厚重沉凝,仿佛与脚下大殿连为一体(地脉主守)。
虽然转换之间依旧不够圆融,力场的范围、爆发的强度、防守的稳定性都远未达标,但方向已然明确,道路已然铺开!
玉衡子在一旁微微点头,不再多言,任由小马自行体悟。他知道,真正的成长,需要自身的领悟与千百次的练习。
就在小马沉浸于新得的感悟中时,那悬浮的周天星辰运行图,忽然再次产生了异动!
并非遭受攻击,而是图景中,那条代表着“流浪星宫”轨迹的、被标注为暗红色的“幽冥侵染”路径,其颜色陡然加深了几分,并且其末端,那指向虚无黑暗的方向,隐约亮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断闪烁的猩红光点!同时,星图一角,代表着现世某个区域的星辰标识,也与那猩红光点之间,产生了一条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连线!
“这是……”玉衡子脸色猛地一变,瞬间出现在星图前,双手快速掐算,脸色越来越凝重,“星宫轨迹发生偏转!其‘锚点’……正在靠近现世!而且位置……是……人口稠密的江南州?!”
与此同时,小马怀中的心印碎片(虽未嵌入,联系仍在)也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带着急切警告意味的灼热波动!一股混乱、暴虐、带着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遥远的潮汐,隐隐透过那碎片传来,令他心悸!
镇远侯也被这异动惊醒,霍然起身,看向星图,虽然他看不懂具体星象,但那猩红光点与江南州的连线,以及玉衡子难看的脸色,足以说明问题。
“江南州?那可是鱼米之乡,漕运枢纽,人口数百万!”镇远侯声音沉重,“若那鬼东西在那边出现……”
后果不堪设想!
玉衡子停下掐算,看向小马和镇远侯,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星宫受污染区域的影响,运行轨迹已非完全遵循上古设定。此次偏转,绝非偶然。那邪灵虽灭,但其本体与星宫污染源恐怕产生了某种共鸣,或者……有其他力量在暗中引导!”
他目光锐利如剑:“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前往江南州!必须在星宫锚点彻底稳定、邪魔之力渗透现世之前,阻止这一切!否则,生灵涂炭,人间浩劫!”
新的危机,以远超预料的速度和规模,骤然降临!
小马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心印碎片传来的急切。刚刚找到前进的方向,更严峻的挑战便已迫在眉睫。
他的江湖,他的战场,已然从清源观、落星湖、观星殿,扩展到了这茫茫红尘,浩瀚天下。
(第六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