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七夜,叶辰就那么静立在葬神渊的崖边,仿佛化作了一尊亘古的石像。
新制的黑银长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唯有胸前那一道蜿蜒的金纹,随着他沉缓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活物般搏动着微光。
他看似沉寂,实则整个世界都在因他而掀起无人能懂的狂潮。
月咏的残魂再也无法进入他的识海,只能如一缕轻烟般盘旋在他身侧,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疏离:“您……已经不再是宿主了。您成为了‘容器’,一个承载着轮回本身,却又独立于轮回之外的……容器。”
话音刚落,叶辰脚下坚硬的黑岩地面,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了蛛网般的细密纹路。
一道道灰烬般的光华从裂缝中缓缓渗出,没有温度,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
这些光华在空中汇聚、纠缠,竟自动排列成四个残缺而古老的文字——
“吾亦说——不。”
这四个字仿佛是对叶辰七日前焚袍立誓的遥远回应,来自大地深处,来自这片埋葬了神明的深渊本身。
一阵急促的破风声由远及近,影工的身影快如鬼魅,几个闪烁便出现在崖边。
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的机关罗盘却在疯狂震颤,指针狂乱地转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主上!”影工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惊惶,“就在刚刚,赤沙城三百六十座傀儡炉心在同一瞬间超载自燃!情报网确认,那不是故障……更像是……它们在集体‘回应’您的存在!”
叶辰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识海之内,早已不见了那冰冷的系统界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虚无。
虚无的中央,一颗仿佛由无数星辰光点凝聚而成的“轮回心核”正缓缓旋转。
它的每一次搏动,都并非向外释放能量,而是引动着他体内六道难以名状的玄奥波纹向内收缩、共鸣、扩散,仿佛在构建一个全新的内循环宇宙。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形式。不再是借用,而是拥有。
他忽然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一个由纯粹意念构成的逆五芒星阵虚影一闪而逝。
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或查克拉,只是将手掌轻轻向下一按,点在了地面之上。
刹那间,异变陡生!
方圆百丈之内,所有的碎石、尘埃,乃至风化的岩块,都在一瞬间挣脱了地心引力,悄然无声地漂浮起来。
它们并未胡乱飞舞,而是在一股无形规则的牵引下,井然有序地开始排列、组合、堆砌。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一座造型古朴、充满了寂灭气息的微型碑冢形态便凭空而成。
一直隐于暗处的小南瞳孔骤然紧缩,她从那碑冢的结构中,感受到了一种超越忍术范畴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这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术……”她喃喃自语,“这更像是……‘规则’的具现化。”
叶辰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的左瞳之中,一道璀璨的金色轮环缓缓流转,仿佛囊括了万世生灭。
而他的右瞳,那枚血色的逆十字勾玉却在缓缓闭合,犹如一扇正在关闭的地狱之门。
“这不是我做的。”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这颗心核,在模仿‘它’曾经被封印的方式。”
“它”是谁?影工和小南心中同时闪过这个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就在此时,远方枯塔的方向传来一声尖锐的嗡鸣。
一道黑影划破天际,梦鸦王振翅飞回,落在叶辰的肩头。
它的羽尖上,竟挂着一滴晶莹剔剔、仿佛蕴含着一个破碎世界的液体——那是世界之泪的最后残迹。
梦鸦王低下头,用灵魂传音道:“主人,青鸾的最后一道残灵在枯塔彻底消散前,苏醒了片刻。它只留下了一句话:‘当碑学会行走,便是新神降世之时。’”
“碑……学会行走?”影工眉头紧锁,咀嚼着这句匪夷所思的预言。
话音未落,叶辰的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深入骨髓的刺痛与震颤!
只见他左臂的皮肤之下,原本已经停止蔓延的石化纹路竟像是活了过来,自行扭曲、延展,以一种无比古老的笔触,硬生生在他的血肉之躯上,深刻出一行崭新的铭文!
“第七人启程之日,天条将泣。”
影工看到那行铭文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特制的笔记,飞速记录下来,嘴里因极度的震惊而念念有词:“不可能……这……这是初代‘执笔者’留下的十三道警示碑文之一!可它本该只存在于葬神渊最深处的碑冢核心,从未示人!怎么会……怎么会直接出现在主上您的身上!”
叶辰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仿佛要将他彻底同化的冰冷石化之力,眼神却愈发锐利。
他明白,这是“容器”失控的前兆。
他体内的轮回心核虽然强大,但终究是初生之物,尚不稳定。
他必须找到一个锚点,一个能与之共鸣、模拟其频率的外物,来稳定自身的状态。
“影工,”他果断下令,“启动‘石碑动力炉’原型机。”
“主上,不可!”影工大惊失色,“那台原型机是解析苍之碑力量的产物,其核心逻辑与您现在的状态完全相悖,强行连接只会……”
“执行命令。”叶辰的声音不容置疑。
影工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取出一个复杂的机关碑核,将其与叶辰的左臂连接。
随着他将灵能注入,那台位于赤沙城地下工坊深处的庞大原型机被远程激活。
然而,仅仅一秒之后,连接着叶辰手臂的机关碑核便猛地一震,非但没能稳定石化,反而像是遭到了剧烈的反噬,喷涌出大片浓郁的黑色雾气!
雾气在半空中翻滚、凝聚,最终化作一张模糊而巨大的人脸——那正是苍之碑碑灵消散前最后的残念影像。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张着口,仿佛在对叶辰重复它最后的那句警告:
“你赢了……可你也成了碑的一部分。”
叶辰直视着那张由怨念和旧规则凝聚的幻影,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我不是要取代苍,更不是要成为新的碑。”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甚至仿佛穿透了时空,宣告给某个未知的存在。
“我是要让这世间所有的碑,都变成墓志铭——埋葬旧规则的墓志铭。”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发力,主动切断了与机关碑核的连接。
反噬的力量轰然爆发,他闷哼一声,那冰冷的石化纹路瞬间冲破了衣袖的阻碍,势不可挡地蔓延至他的肩胛骨,这才缓缓停下。
夜,彻底深了。
就在子夜时分,整片广袤无垠的葬神渊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天地间的灵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滞不动,连呼啸了七天七夜的罡风,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中,一道微弱的光,忽然自深渊的最底部升腾而起。
那光芒极为黯淡,却又无比纯粹,就如同有人在万丈之下的幽冥深处,点燃了一盏引路的孤灯。
肩头的梦鸦王猛然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珠里满是骇然:“主人……心核在‘跳’。但……那不是您的心跳!”
镜头仿佛被无限拉远,穿透层层叠叠的黑暗与虚空。
只见在那深不见底的渊底地脉之中,无数被遗忘了亿万年的、早已断裂破碎的残碑,正随着那道孤灯般的光芒,开始悄然震动。
而在这些残碑的表面,竟都缓缓浮现出与叶辰胸前、与他手臂上完全相同的、古老而神秘的金色纹路!
在所有残碑的最中心,在那片从未被任何典籍记载过的、最黑暗的虚无地带,一块通体空白、仿佛承载着一切“可能”的第八块残碑,正缓缓从虚无中浮现。
碑面之上,空无一物。
唯有一行由未知力量书写的小字,伴随着那“另一个心跳”,悄然亮起:
“这一次,轮到谁写命?”
崖顶,影工死死攥着手中已经失灵的罗盘,机关核心的冰冷都无法平息他内心的焦灼。
他看着叶辰肩胛上那狰狞而冰冷的石化纹路,稳定“容器”,解析“规则”……常规的机关术与灵能理论已然彻底失效。
想要找到真正的答案,阻止主上被这股力量彻底吞噬,或许……只能去触碰那些被初代执笔者与旧时代一同埋葬的、最禁忌的“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