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那一句“关门弟子”，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砸在死寂的剑意林前。
全场哗然。
这四个字，比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更加荒诞，更加颠覆。
如果说胡清玄的种种手段是诡异的妖法，那么此刻，一位化神期峰主金口玉言，当众宣布收一个凡人为衣钵传人，这便不再是妖法。
这是神话。
是足以让万法宗万年道统都为之震颤的离奇传说。
执法长老陆天明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颜色再度变幻，青紫交加，胸膛剧烈起伏。他体外的化神领域因情绪失控而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几乎要步他那宝贝徒弟的后尘，当场气晕过去。
“苏星河！你疯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
“我疯没疯，不用你管。”
苏星河压根不看他，像是驱赶一只聒噪的夏蝉，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一把抓住胡清玄的胳膊，那看似枯瘦的手掌，却蕴含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柔和力量，精准地将他从陆天明的杀机锁定中摘了出来。
“走了小子，别跟这帮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家伙浪费时间。”
话音未落，苏星河脚下凭空生出一朵由无数精密符文构成的光云，托着他与胡清玄三人冲天而起。
光云之上，罡风被一层无形的护罩隔绝在外，温暖如春。
他们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世界观正在重组的修士。
陆天明死死地盯着那道迅速消失在云海中的流光，双拳紧握，指甲深陷入掌心，流出殷红的血。
他眼中燃烧的，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与杀机。
……
符文光云平稳飞驰。
季无涯和沐无忧还处在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恍惚之中。
前一刻，他们还在化神强者的威压下神魂欲裂，生死一线。
下一刻，他们便一步登天，成了峰主关门弟子的“家属”，被另一位化神大能亲自带着御空飞行。
人生的大起大落，未免也太快了。
季无涯看着身旁那个一脸平静，甚至还有闲心俯瞰下方山川景色的胡清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引以为傲的修行，那些所谓的感悟与见识，全被今天发生的事情碾成了粉末。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直接在胡清玄脑海中响起，带着老狐狸般的狡黠与不加掩饰的探究。
“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用的根本不是什么道法。”
是苏星河的传音。
“你那些小把戏，闻起来没有半点玄气的味道。来我奇巧峰，我帮你瞒天过海，堵住那些老顽固的嘴。”
传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但，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胡清玄心中了然。
这位峰主救他，不是善心大发，而是一个疯狂的技术宅，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新科技”。
这正合他意。
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透过精神链接，回了两个字。
“公平。”
苏星河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很快，符文云降落在一座风格迥异的山峰之上。
此峰没有其他主峰那般仙气缭绕、灵鹤飞舞的景象。
这里遍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巨大的金属齿轮在山体内部缓缓转动，发出的低沉轰鸣传遍整座山峰。一座座高耸的炼器炉冒着各色烟雾，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金属与奇异矿石混合的气味。
山腰上，几具身高十丈的金属傀儡，正用一种精准而高效的姿态搬运着巨石，修复着一条崩坏的轨道。
这里不像仙家福地，更像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工业基地。
“这里就是奇巧峰，我的地盘。”
苏星河颇为自得地介绍了一句，然后领着他们，直接来到了峰顶。
峰顶之上，只有一座独立的洞府。
洞府门口的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星河居”三个大字。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了。”
苏星河说着，扔给胡清玄一块紫金色的令牌。
令牌入手温热沉重，表面流淌着肉眼难见的符文光华。
“这是奇巧峰最高权限的弟子令牌，峰内所有地方，你皆可去得。沐丫头和季小子，就算你的随行人员，也住这儿吧，地方够大。”
季无涯和沐无忧闻言，身体同时一震。
他们刚一踏入这洞府范围，就感觉到一股浓郁到近乎化为实质的灵气扑面而来。
那灵气不是气，而是一种粘稠的、清甜的雾，无孔不入地钻进他们的身体。
季无涯只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瞬间舒张开来，贪婪地吞噬着这股精纯的能量，干涸的经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润。
沐无忧更是美眸圆睁，她体内的血脉之力在这股灵气的刺激下，竟开始自主地缓缓流转，修复着之前留下的暗伤。
在这里呼吸一口，比他们在外面苦修一天都强！
这是峰主级别的洞府！整个万法宗，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享用！
胡清玄对灵气不敏感，他只是感觉这里的空气格外湿润清新，负氧离子含量爆表，像是打开了一台顶配的加湿器和空气净化器。
“多谢峰主。”
胡清玄倒是不客气，直接收下了令牌。
“别急着谢。”苏星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神情变得严肃，“我虽然当众收你为徒，但在宗门长老会那里，你现在还处于‘特殊观察期’。”
他坐在一块岩石上，敲了敲烟杆。
“陆天明执掌执法堂数百年，门生故旧遍布宗门，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他动不了你，但暗地里的麻烦，会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胡清玄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以……”苏星河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你，向所有人证明你的价值。一个能让他们闭嘴的，无可辩驳的价值。”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后，是万法宗三年一度的宗门大比。”
听到“宗门大比”四个字，季无涯和沐无忧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星河的语气变得凝重。
“你，必须代表我奇巧峰出战。并且，拿到一个足够亮眼的名次。”
“若是做不到，你在长老会的‘特殊观察’就无法通过，那些老家伙会以此为借口，否决你弟子的身份。届时，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
此言一出，洞府内的空气骤然降温。
让一个凡人，去参加汇聚了整个宗门精英天才的宗门大比？
还要拿到名次？
这不是强人所难。
这是让他去送死！
那里的每一个对手，都是身经百战的修士，陆云飞那样的，在里面都不能算最顶尖的一批！
胡清玄却笑了。
他看着一脸严肃的苏星河，平静地问道：“如果我做到了呢？”
苏星河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洞府前的竹林簌簌作响。
“你若真能做到，我奇巧峰所有资源，任你调动！我苏星河这一身炼器布阵的本事，你想学什么，我便教你什么，倾囊相授！”
“好。”胡清玄干脆利落地应下，“我接受挑战。”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
“不过，作为交换，我也有一个要求。”
“说。”
苏星河的兴趣被彻底提了起来。
“我要查阅宗门内所有关于‘上古阵法’的典籍。”
胡清玄盯着苏星河的眼睛，清晰地吐出后半句话。
“尤其是……关于‘通天古阵’的一切资料，越核心的越好。”
苏星河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他深深地看了胡清玄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这个小子，果然不简单。
他对通天古阵的兴趣，远超一个普通修士的好奇。
“成交！”
苏星河答应得异常爽快。
“我奇巧峰的藏经阁，对你完全开放！”
协议达成。
苏星河带着胡清玄，来到了位于奇巧峰山腹内的一座巨大藏经阁。
与别的藏经阁不同，这里没有玉简，而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材质的卷轴、手记、图纸，甚至还有一些用金属板镌刻的古老文献。
“关于通天古阵的资料都在最顶层，你自己去找吧。”苏星河指了指上方，便自顾自地走到一个角落，开始研究一块残破的机关零件，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胡清玄没有耽搁，径直走上顶层。
这里的资料杂乱无章，显然很久没人整理。他耐着性子，在一堆尘封的卷轴中翻找着。
终于，他找到了一份用特殊兽皮制成的手记。
手记的封面已经破损，但依稀能辨认出“通天”二字。
他翻开手记，里面的字迹狂放不羁，充满了各种复杂的阵法推演和疯狂的猜想。
越看，胡清玄的眉头皱得越紧。
因为他发现，这手记的作者，竟然就是苏星河本人！
手记记录了他年轻时试图解析通天古阵的全部过程，从最初的兴奋，到中期的困惑，再到最后的癫狂与绝望。
胡清玄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没有文字，只有一行用鲜血写下的，几乎要刺穿纸背的狂乱字迹。
“阵法核心不是能量，是‘权限’！我们都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