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已然消歇，只余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沐无忧的身体依旧在剧烈颤抖，紧绷的脊背终于垮塌下来，像一株在狂风暴雨后，仍在瑟瑟发抖的残叶。
她的脸深深埋在胡清玄的胸膛，温热的泪水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胡清玄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蹲着，一只手轻轻地，用一种不变的节奏拍打着她的后背。
他知道，任何语言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她卸下所有坚硬外壳，尽情宣泄的依靠。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沐无忧的抽噎声终于彻底平息。
她缓缓抬起头。
那双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此刻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晶莹泪珠。
她的视线落在胡清玄胸前那片湿透的衣物上，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细若蚊蚋。
“对……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胡清玄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贯的，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没事，我这件衣服是防水材质，就是不太防盐。”
“回头洗洗，还能晒出二两盐来补贴家用。”
沐无忧被他这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引得鼻头一酸，眼泪又差点流出来。她最终没忍住，发出一声又哭又笑的“噗嗤”声，带着一种雨后初晴的别样娇憨。
她用力抹了抹眼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重新站直了身体。
那股属于沐家将主的凌厉气势，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但某些东西，确确实实，已经不一样了。
她的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时刻紧绷着一根名为“仇恨”的弦。那深藏在眼底的疲惫与哀伤被洗刷过后，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清澈与明亮。
也就在这时，阁楼的门被轻轻敲响。
三皇子李宗渊的心腹，赵凯，在门外低声禀报。
“殿下有令，请胡先生、沐郡主、季公子，同去查抄首辅府。”
“陛下有旨，首辅府所有缴获，三位可任取三成。”
抄家！
而且是三成！
这已经不是赏赐，而是近乎瓜分了。
季无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搓着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三成！乖乖，那张老贼搜刮了三代，他的宝库，怕是比一些二流宗门的底蕴都厚！”
沐无忧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为沐家平反，只是第一步。张承谦背后的势力，那个名为“普罗米修斯”的计划，还有那冲天而起的黑气，都像一座座大山，依旧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首辅府，绝对藏着更多的秘密。
胡清玄站起身，拍了拍衣襟。
“走吧。”
“去看看这位国之蛀虫，都给我们留下了些什么‘遗产’。”
……
半个时辰后，曾经戒备森严，一步一杀机的首辅府，已经彻底换了人间。
大门敞开，禁军林立，原本府内的家丁护卫，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被押解出来，跪在院中，等待发落。
三皇子李宗渊和钦差郑克己，正站在府邸正中央，指挥着一队队精锐的皇家供奉，对整个府邸进行地毯式的清查。
看到胡清玄三人到来，李宗渊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感激。
“胡先生，大恩不言谢。”
胡清玄摆了摆手。
“殿下客气了，我们是合作关系。”
“比起这个，我对张承谦的宝库更感兴趣。”
李宗渊哈哈一笑，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他清楚，胡清玄这种人，世俗的感谢远不如实际的利益来得实在。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宝库早已找到，只是禁制重重，还未打开。”
“正等着三位一同前往。”
在一名禁军统领的带领下，众人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假山背后。推开一道伪装成山壁的石门，一条深邃的、完全由玄铁浇筑的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达三尺，闪烁着幽蓝色阵法光辉的巨大铁门。
“就是这里了。”郑克己抚着胡须，面色凝重。“门上的阵法极其复杂，与皇宫大内的宝库禁制师出同源，强行破解，恐怕会毁了里面的东西。”
李宗渊也皱起了眉头，正要召唤随行的阵法大师。
胡清玄却直接走了上去。
“我来试试。”
他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对着铁门扫了扫。
屏幕上，复杂的阵法结构图瞬间被解析，一个红色的高亮节点，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发现复合型防御阵法：‘九宫玄武锁’】
【能量核心节点已锁定……】
胡清玄收起手机，对一旁的沐无忧点了点头。
“左边第三块砖，往下数七寸的位置。”
沐无忧没有丝毫犹豫。
她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从指尖迸发，精准无比地刺在了胡清玄所说的那个点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声音响起。
整扇巨大铁门上流转的蓝色光辉，猛地一闪，随后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下去。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那扇厚重无比的铁门，缓缓向内打开。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三皇子和郑克己，全都看呆了。
这……这就开了？
皇家阵法大师研究半天都束手无策的禁制，就被这么一指头给戳开了？
他们看向胡清玄的眼神，已经从欣赏和感激，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敬畏。
胡清玄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
宝库大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宝光与灵气，混合着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饶是季无涯这种名门大派的首席弟子，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箱子，没有架子。
就是堆。
如同小山一般堆积的，是闪烁着各色光芒的上品灵石，粗略估计，怕是有数千万之巨！另一边，各种神兵利器，法宝玉器，胡乱地堆在地上，宝光交织，晃得人睁不开眼。墙角的几个架子上，则摆满了各种标注着年份的玉盒，千年何首乌，万年血参，散发出的药香吸上一口，都让人感觉神清气爽，修为精进了几分。
“我的天……”季无涯喃喃自语，“这老贼是把整个灵朝的国库都搬到自己家来了吗？”
郑克己和李宗渊也是一脸的震撼与愤怒。
他们负责清点这些财物，登记造册。
胡清玄则带着沐无忧和季无涯，径直走向了宝库的最深处。
他对这些世俗的财富，兴趣不大。
他要找的，是与“天道篡夺者”相关的，真正的核心机密。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机的【能量扫描】功能，探查着整个宝库。很快，屏幕上，一个微弱的能量反应，引起了他的注意。
“停下。”
他让沐无忧和季无涯停步，自己则走到一排摆满了功法玉简的书架前。
这里的能量反应最强。
他没有去碰那些玉简，而是伸出手，在书架背后的墙壁上轻轻敲击。
季无涯开启“真实之眼”，眼中金光流转，也发现了端倪。
“墙后面有夹层，被一个更强的隐匿阵法保护着！”
“交给我。”
沐无忧上前一步，拔出了那柄在皇室宝库中得到，名为“霜陨”的上古神剑。
她甚至没有动用玄气，只是将剑尖轻轻抵在墙壁上。
一股极寒之气从剑身蔓延开来，那面墙壁上的隐匿阵法，瞬间被冻结，显露出了原型。
她手腕一抖，剑尖轻巧地一划。
“咔！”
被阵法保护的暗格，应声而开。
暗格之内，空空如也。
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漆黑，布满了精密纹路的金属圆盘，静静地躺在那里。
正是与魏哲联络的那个终端！
胡清玄眼神一凝，伸手将它拿起。入手冰凉，质感非金非玉。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维数据通讯终端，内部残存未发送加密信息。】
【是否尝试连接并破译？】
“是。”
胡清玄心中默念。
就在他做出选择的瞬间，那黑色的金属圆盘，仿佛被瞬间激活，中心骤然亮起一道光芒！
一道全息影像，被投射在了三人面前。
影像中的人，正是魏哲！
但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了半分从前的嚣张与得意。他的身影虚幻而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消散。他的背景，不再是那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白色空间，而是一片燃烧着熊熊烈火，无数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崩塌的火海！
他脸上挂着极致的惊恐与骇然，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他似乎感应到了终端被激活，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胡清玄的方向，发出了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的嘶吼。
“胡清玄……！是你！你这个该死的bug！”
“你把‘史官’……你把那个疯子给引出来了！”
“他……他正在格式化我们的数据库！他在清除我们所有‘先行者’的记录！”
“快跑！冷凌沄大人的计划是……是利用归墟秘境……”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密集的，如同电视雪花般的“马赛克”，凭空出现，瞬间笼罩了魏哲的整个身影。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马赛克中传出，随即被彻底吞没。
下一秒。
魏哲的全息影像，连同那片火海背景，被那道诡异的马赛克，彻底从世界上“抹除”了。
胡清玄手中的黑色圆盘，也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最终“啪”的一声，化为了一捧黑色的齑粉，从他指缝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