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在电话里没有细说，只是让林晏和张岩到市局旁边的咖啡馆见面。
咖啡馆角落里，陈锋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些波形图和数据。张岩已经到了，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咖啡，脸色有些疲惫。
“赵老师的尸检，我以疑似医疗事故为由，说服家属同意了。”陈锋开门见山，将电脑屏幕转向林晏和张岩，“这是从他个人手机里恢复的云端健康数据。”
屏幕上显示着心率、血压等指标的连续监测图。在赵老师死亡前大约一小时，他的各项指标都处于平稳状态。但在死亡前十分钟左右，心率突然出现了一阵毫无征兆的、诡异的高频低幅震荡，随后血压急剧飙升，紧接着便是心电图的直线。
“这种心率震荡模式，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心脏疾病生理特征。”张岩指着那段异常波形，语气肯定，“更像是一种……外源性干扰导致的心脏起搏系统紊乱。”
“外源性干扰？”林晏心中一凛。
“我们调查了赵老师死亡前后的活动。”陈锋接话道，“他当晚有晚自习，上课前一切正常。根据学生回忆，死亡前几分钟，他正在讲解一篇古文，声音洪亮，没有任何不适。突然，他停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然后就直接倒下了。”
陈锋切换了屏幕，调出一段教室监控的模糊画面。画面中，赵老师站在讲台上，正讲着课，确实在某一刻，他的动作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身体似乎晃了一下，随即倒地。
“关键在这里。”陈锋将画面放大，聚焦在讲台一角。那里放着赵老师的保温杯和一个便携式小音箱——他有时会用这个小音箱播放课文朗读或者音乐。“技术队对这个音箱进行了检测，发现其内部被植入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非原装的信号接收和低频声波发射模块。它可以被远程激活。”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三人脑海中。
“迷图”的手段升级了！他们不再局限于心理暗示和诱导“意外”，而是开始利用嵌入式设备，直接进行生理干扰，制造“自然”死亡！
“那个信号……”林晏问道。
“发射源无法精确定位，信号很短暂，加密方式复杂，而且似乎只在特定时刻触发。”陈锋面色阴沉，“我们查了赵老师的背景，社会关系简单，为人正直，从未与人结怨。唯一的共同点是，他妻子说，大概一个多月前，赵老师参加了一个由某教育机构组织的‘教师压力疏导工作坊’，回来后还夸那个工作坊效果不错，送了他那个小音箱作为纪念品。”
又是这种看似“公益”的活动！健康讲座，压力疏导工作坊……“迷图”像幽灵一样，渗透进不同阶层、不同职业的人群中，悄无声息地埋下死亡的种子。
林晏回想起处理赵老师遗体时的那种“共振中断”感。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外源性干扰被强行施加，与他体内灵觉产生的一种微妙冲突，而死亡，便是这冲突的最终结果，是共振的戛然而止。
“他们像是在……测试。”张岩的声音有些发冷，“测试不同的‘清除’方式。夏晓楠是心理崩溃下的‘自杀’，林有德是暗示下的‘意外’，而赵老师……是更直接的生理干预。他们在完善他们的‘工具包’。”
咖啡馆里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雪依旧下着，将世界装点得一片洁白，却无法掩盖这城市深处滋生的、愈发狰狞的黑暗。
“迷图”不再仅仅是低语，它开始演奏能够直接扼杀生命的旋律。而林晏他们，必须在这致命的旋律完全奏响之前，找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指挥家。
赵建国老师的案件，像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在鸭鸭山市局内部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但也仅止于此。缺乏直接证据，没有明确的嫌疑人，作案手法超越常规认知，使得正式立案侦查困难重重。陈锋只能以个人调查和串并案分析的名义，继续追查，压力巨大。
林晏回归了殡仪馆的日常，但那份警惕并未放松。他开始有意识地留意本地新闻，关注任何非正常死亡或突发疾病的报道，尤其是那些看起来过于“巧合”或“自然”的。叶晚晴似乎也察觉到了师傅身上那股无形的紧绷，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只是将工作做得更加细致。
一周后的傍晚，林晏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是陈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疲惫。
“林师傅，有新发现。可能需要你和张法医帮忙参考一下。”
半小时后，林晏再次来到了陈锋那间堆满卷宗的办公室。张岩已经在了，他面前摊开着几份尸检报告和物证照片。
“我们重新梳理了夏晓楠、林有德、赵建国三个案件的所有物证和背景信息。”陈锋指着白板上画出的复杂关系图，“除了都间接或直接与‘迷图’图案及相关装置有关联之外，我们一直没找到他们之间的内在联系。社会阶层、年龄、职业、生活习惯……完全不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晏和张岩：“直到我反复听那段从林有德现场找到的mp3音频。”
陈锋打开电脑，播放了那段低沉、夹杂着呓语和特殊频率的音频。林晏再次听到这声音，依旧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和不适。
“我把这段音频提交给了省厅技术总队，请音频分析专家进行了深度处理。”陈锋操作着电脑，滤掉了一些干扰噪音，突出了其中一段几乎被忽略的、非常有规律的背景音，“听这里。”
一阵极其微弱、但节奏稳定的嗒…嗒…嗒… 声，隐藏在混乱的音频底层，像某种摩斯电码，又像……节拍器？
“这是……”张岩皱起眉。
“像不像某种节拍？或者信号？”陈锋说，“专家确认，这是一种经过伪装的、低频的节拍信号，频率非常特殊。然后，我突发奇想，把赵建国老师小音箱里提取出的那个触发信号波形，也做了类似处理。”
他调出另一段经过处理的波形图，将其与mp3音频中的节拍信号进行比对。虽然载体不同，但两者在核心频率和间隔上，显示出高度的一致性！
“还有夏晓楠，”陈锋继续道，“我们重新检查了她电脑里那个残留的荧光图案的动态记录（通过技术手段部分还原了其变化频率），发现其颜色跳变和形态转换的节奏……也与这个节拍信号吻合！”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案件，通过一种诡异的“节拍”联系在了一起！这个节拍，是“迷图”的某种操作指令？还是其标志性的“签名”？
“这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频率’，”张岩的声音带着一丝科学工作者面对未知时的凝重，“它既能通过音频影响心理和生理，也能作为触发信号启动致命装置，甚至可能……与那个图案本身产生某种共振。这超出了现有法医和刑侦学的范畴。”
陈锋看向林晏，眼神复杂：“林师傅，你之前提到过‘感觉’。在接触这三位逝者时，除了夏晓楠那次强烈的冲击，另外两次，有没有……任何与‘节奏’或‘频率’相关的……异常感？”
林晏沉默了。他回想起处理林有德遗体时那股微弱的不甘，以及赵建国老师那时诡异的“共振中断”感，这些感觉模糊而主观，他之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
“有。”他终于开口，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前的伙伴，“虽然很模糊，但确实有。一种……不属于他们自身的、外来的‘律动’感，让人很不舒服。赵老师那次，感觉像是他自身的‘律动’被强行打断了。”
陈锋和张岩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确认。林晏那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敏锐”，再次与冰冷的物证形成了诡异的互证。
“迷图……”陈锋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们不仅在筛选目标，还在使用一种统一的、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频率武器’？这太……”
他的话没说完，但其中的寒意，三人都感受到了。对手的技术水平和组织严密程度，远超最初的想象。
“接下来怎么办？”张岩问。
“从这个‘节拍’入手。”陈锋目光锐利，“我会请求省厅乃至部里的专家支持，分析这种频率的特性、可能的来源和传播方式。同时，扩大搜索范围，在全市，甚至邻近市县，搜寻是否有其他死亡案件，其背景或物证中可能存在类似的频率特征！”
调查的方向，终于因为一个细微的“节拍”，而出现了新的突破口。但林晏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他感觉，他们正在接近一个更庞大、更精密的黑暗机器，而机器运转的核心，正是这种无声而致命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