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守卫森严的皇宫禁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刺杀一名修为高达凝气七层的赤骨教高手。
这不是考验。
这是送死。
鸦巢废弃院落里,油灯的火苗无声地跳跃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扯、扭曲,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
死一般的寂静中,夜隼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否定:“不可能完成。这是陷阱。”
他的声音干涩,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沈独步没有反驳,他只是低着头,凝视着桌上那盏如豆的灯火,久久不语。他脸上那份标志性的从容与玩世不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身旁闭目调息的陆冥,声音沙哑地承认:“他说得对,这几乎是十死无生的任务。”
然而,话音刚落,他眼中那黯淡下去的光芒却又重新燃起,并且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一道划破浓重夜色的闪电。
“不,”他几乎是低吼出声,一字一顿,“恰恰相反,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给的不是死路,而是唯一的活路!”
话音未落,沈独步已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桌角那张从听风茶楼密室中得来的残缺布防图,用力铺开在桌上。油灯的光芒,照亮了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图纸上一个被朱砂圈出的位置,那力道几乎要将粗糙的皮纸戳穿。
“看看这个!静思殿!”
沈独步的声音压抑着极致的兴奋,对陆冥和夜隼说道:“应无咎的密室里,为何会藏着一张圈出了静思殿的皇宫地图?这说明此地对他而言,重要到了需要藏在最核心机密里的地步!而公主,她也知道这个地方,并且精准地指给了我们。这证明了什么?”
他没有等两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速越来越快,逻辑如同一条奔涌的江河,将所有的疑虑与绝望冲刷得一干二净。
“证明公主在宫中并非聋子瞎子!她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情报,甚至可能知道应无咎与赤骨教的勾当远不止账本上那些!她选这个目标,既是考验我们的能力,也是在借我们的刀,拔掉她心头的一根毒刺!她给的情报是真的,这张图,就是我们的生路!”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原本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陆冥睁开了眼,眸中不再是死寂,而是被沈独步这番话点燃的、审慎的火焰。
沈独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蹲下身,用院子里的沙土、石块和碎瓦,迅速搭建起一个简陋却精准的皇宫模型。
“公主给的考验看似必死,但她也给了我们三天的准备时间,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仿佛一位指点江山的将军,“陈伯说过,宫中禁卫分为内廷卫和外廷卫,换防时间各有规律。而这张布防图,恰好标记了几个内外卫交接时的防御真空点。”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模型北侧一角,那里代表着冷宫区域。
“看这里,皇宫北侧,临近冷宫,守卫最是松懈。从这里翻墙,穿过御花园。图中标记的这座假山,有一条前朝留下的暗道,出口……正对着静思殿的后墙。”
一条理论上最完美的潜入路线,就这么清晰地呈现在陆冥眼前。
“此行,必须分工明确。”沈独步抬起头,目光在陆冥和夜隼脸上一一扫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夜隼,你在外围接应。你的任务最重,不仅要为陆冥扫清第一道障碍,更要在关键时刻,以最小的代价,制造最大的混乱,吸引守卫的注意,为陆冥的撤退创造时机。”
夜隼无声地点了点头,身影仿佛融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沈独步的目光最终落在陆冥身上。
“陆冥,你孤身潜入,执行刺杀。此行……九死一生。”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但只要成功,我们就能一步登天!从阴沟里的老鼠,变成公主殿上的宾客!你,敢不敢……赌这一把?”
陆冥的视线落在沙盘上那座代表着“静思殿”的小石块上。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晏紫苏被血色锁链捆绑的身影,闪过了灭村的冲天火光,闪过了无数张在痛苦中死去的家人的脸。
他的命,本就是从那片地狱里捡回来的。
他缓缓伸出手,将那块小石块握入掌心,感受着它粗糙冰冷的触感。
“我的命,早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他低声说道,而后缓缓、而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赌局已定,再无退路。
计划制定完毕,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三人各自准备。
陆冥盘膝而坐,将那柄饱饮鲜血的葬渊剑横于膝上,用一块干净的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剑身在微弱的灯火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如同他此刻的眼神。他要将自己的精、气、神,都调整到最巅峰的状态。
另一边,夜隼正将各种奇形怪状的小道具一一检查、归位。有淬了麻药的吹针,有能瞬间制造浓烟的“乌云丸”,还有几枚能发出刺耳尖啸的“惊鸟哨”。他就像一个即将登台的画师,在准备自己所有的笔墨。
沈独步一夜未睡。他没有准备任何东西,只是枯坐在沙盘前,双眼布满血丝,将所有的细节在脑中推演了上百遍,模拟着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并为之寻找破解之法。
距离姬瑶月给出的三日期限,还剩下最后两天。
一场决定他们命运的豪赌,即将在天坠大陆守卫最森严的心脏地带,悄然上演。
好戏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