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睚眦的声音带着一种油滑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贪婪的毒液。他怀中的两名女子娇笑着,更衬得这间内室的气氛诡异而压抑。
陆冥站在沈独步身后,面无表情,但握着葬渊剑剑柄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名为卫睚眦的男人,虽然看似懒散放纵,但那只完好的独眼中闪烁的,是豺狼般精明的光。
沈独步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审视的压力,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却不失条理:“卫舵主,我们需要两条通往中州的船票。最高级别的保密通道,越快越好。”
“哦?”卫睚眦慢悠悠地坐直了些,挥手让怀里的女子退到一旁。他用那只灰白色的死鱼眼盯着沈独步,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沈家的公子,如今也需要走我们这条泥水路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他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五千下品灵石。一口价。”卫睚眦懒洋洋地说道,“最近查得严,风声紧,风险高。这个价,算是看在你家长辈当年和我们玄水坞交情的份上了。”
五千!
这个数字让陆冥的心沉了下去。这几乎是一个足以让普通筑基期修士都感到肉痛的天价,而他们现在,身无分文。
沈独步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那张总是挂着从容笑意的脸,此刻线条绷得紧紧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室内陷入了死寂。卫睚眦也不催促,只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拇指上的一个墨玉扳指,似乎很享受眼前这落魄贵族的窘迫。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许久,沈独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沉默地伸出手,探入怀中最深处,那是一个紧贴着心口的暗袋。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终,他取出了一枚玉佩。
那是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玉佩上雕刻着一朵繁复的云纹,正是沈家独有的家族徽记。
陆冥看到,沈独步的手指在那枚玉佩上反复摩挲了很久,眼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痛苦、不舍与追忆的复杂神色。
那一瞬间,这个永远智珠在握的儒衫士子,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脆弱。这是他身上唯一剩下的、与那个已经覆灭的家族有关的念想了。
“用这个,抵。”沈独步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玉佩放在了桌上,然后便别过头去,不再看它。
卫睚眦看到玉佩的瞬间,那只完好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眼眶。他一把将玉佩抓了过去,入手温润,其中蕴含的纯净灵气和被常年温养的痕迹,让他立刻判断出,这块玉佩的价值,恐怕远不止五千灵石!
“哈哈哈!好!好东西!”卫睚眦放声大笑,脸上的刀疤都随之扭曲起来,“成交!看在沈家的面子上,这笔买卖我玄水坞做了!”
他笑得极为得意,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就在卫睚眦心满意足地将玉佩收入怀中,准备去拿渡河令时,沈独步却忽然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卫舵主,我还有一则关于中州那位影诏公应无咎的情报,或许对你有用。就当是……这块玉佩的添头吧。”
“哦?”卫睚眦挑了挑眉,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据我所知,应无咎近期正在暗中打压几个与玄水坞有生意往来的小帮派,似乎是想将某些生意收归己有。”沈独步说出了一则真假参半的消息。
卫睚眦起初有些不屑,但为了在沈独步面前彰显自己的情报能力,他冷笑一声,从身后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份厚厚的卷宗,一边翻阅一边嘀咕道:“应无咎那条老狗的黑钱生意,我这里有份单子,我看看……妈的,果然动了我的人。”
卷宗被随意地摊开在桌上。
沈独步的眼神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那份打开的卷宗,就像只是随意一瞥。但他的目光,却在瞬间将其中几个产业的名字,尤其是排在末尾,最不起眼的那个名字,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听风茶楼。
“算你小子识相。”卫睚眦确认了沈独步情报的“价值”后,心情大好,随手从抽屉里扔出两块黑色的铁牌,牌子上刻着与护卫胸口一样的海怪图案。
“子时,三号码头,凭令牌上船。”他把玩着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佩,眼神戏谑地看着两人,仿佛在看两个马上要去送死的傻瓜,“记住,上船之前,死在码头上的人,我们玄水坞,概不负责。”
沈独步接过铁牌,那冰冷的触感仿佛烙在心上。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对卫睚眦拱了拱手,便带着陆冥转身离去。
走出那间压抑的内室,重新回到喧闹的赌坊大厅,陆冥看着沈独步挺直的背影,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这个盟友的背上,究竟背负着何等沉重的过去。
他们不再仅仅是合作者。
在这一刻,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亡命徒。
拿到了船票,但距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
在这杀机四伏的渡口,他们能否活着走到三号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