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风执起朱笔,在舆图上勾出几道迂回线路。“商战之道,不在正面交锋。”笔尖轻点番坊码头,“明日让咱们带来的袍哥会兄弟,分头去找与商会相熟的漕工吃酒。”
见汪植仍露困惑,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个圈。“码头上讨生活的,最重义气。
让兄弟们带着银钱去结交,先把漕工、船工拉进会里,适当分发一些银钱给他们,弄一个海商互助会出来。”
烛火噼啪一跳,映得他眉眼深邃。“等凑足人手,便教他们如何不小心弄断缆绳,忘记系牢货箱。
再挑几个能说会道的,带着工友去讨要拖欠的月钱。”
汪植抚掌而笑,“妙极!码头上早对黑水帮交的份子钱怨声载道,正缺个挑头的。”
“不止码头。”江逸风取过茶盏盖,在桌上转了一圈,“让绸缎庄放出风声,就说商路若断,下月工钱都发不出。
再叫海货行的伙计去蕃商那里诉苦,说货船迟迟不能出港。”
更鼓声穿过夜色,裴十三的身影在门外顿了顿。
萧灵儿捧着茶盏进来,听见这番布置,忍不住道,“阿郎,这般动作是否太过招摇?”
“乱中求变。”江逸风接过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神情,“待几日后漕工聚集,你带两个身手好的混在人群里。”他转头对汪植道,“专挑波斯商船卸货时失手。”
汪植会意,“某这就去安排,码头上管事的赵五,最得漕工信重。”
檐下铁马叮当作响,江逸风推开支摘窗,望着珠江上连绵的船火。“先要让这广州港,十日之内寸帆难出。”
见汪植急着起身要出门安排。
“你先别急着去安排,此只是一计。”江逸风抬手止住正要离去的汪植,眸中映着摇曳的烛火,“还需几路并进。”
汪植收回踏出门槛的脚,虬髯微动:“少主还有何策?”
“帮我去寻一批可靠的铁匠。”江逸风执笔在纸上勾勒出几个奇特的图形,“我要制些装卸货物的滑轮组。”
汪植俯身细看,只见图纸上绳索与轮轴环环相扣,不由想起当年在吐蕃见识过的那惊天动地的震天雷。“某明日便去寻人。”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不知少主可还要制其他物事?”
江逸风沉吟片刻,又画了个六分仪的雏形。“再找我们的玻璃工坊制个玩意。”他笔尖轻点图纸,“待制成此物,我们去龙王庙前演一场戏。”
窗外月色渐浓,汪植领命离去后,江逸风独坐案前。
烛泪堆叠如珊瑚,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心中已有计较——既要重构码头上的力夫行会,又要在蕃汉商贾间立起新的信仰。
待编写完潮汐表与季风图,还要在夜校传授新式记账法……
“该奉何人为神?”他正自语,却见雪儿捧着茶点怯生生站在门边。
“雪儿,你来江家多久了?”
小婢女手一颤,漆盘里的越窑茶盏碰出清脆声响。
她慌忙跪倒,脑中闪过叶帮主交代的密令,会不会是这事惹得阿郎不喜?
念及至此,雪儿齿关都在打颤:“奴婢……奴婢……”
江逸风俯身扶起她,嗅到少女发间淡淡的桂花油香。“莫怕。”他指尖掠过她微颤的衣袖,“不过想请你帮个忙。”
“但凭阿郎吩咐。”雪儿急急表态,眼眶已泛起水光。
江逸风取出方才绘制的妈祖庙布局图,轻声道:“无须赴死,只需你……暂充海神女侍。”
夜风穿过回廊,将案头书页吹得簌簌作响。
雪儿怔怔望着图纸上标注的“神火仪式”四字,一时竟忘了应答,她又如何知晓自家阿郎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