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背后的家族与江逸风背后的师妹妙法真人或多或少有些牵连,深知那位侯爷的能量。
其养女能得天后青睐,虽仍觉惊世骇俗,但有了这层渊源,倒也不算空穴来风。
王德真则微微颔首,似是想起了那位曾以奇技巧物(如天帝此刻佩戴的“眼镜”)和雷霆手段闻名朝野的侯爷,心中暗道:“虎父无犬女,或许此女真有过人之处?”
殿内原本紧绷的气氛,因“忠勇侯”三字,竟悄然缓和了几分。
众臣虽仍对婉儿的能力存疑,但至少对她的出现,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武则天见众人神色渐定,这才将话题引向今日召见的正题,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千钧:“去岁,章怀太子(李贤)行止失度,有亏德礼,朕与天帝为江山社稷计,不得已而废之。
如今,此事已尘埃落定。”她语气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然而“废太子”三字带来的沉重压力,依旧无声地弥漫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
“然,国本不可久虚。朕今日召诸位爱卿来,便是想听听,关于立储之事,你等有何见解?今日权当闲聊,但说无妨。”
“立储”二字一出,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如同满弓之弦。
几位大臣心中皆是雪亮。
按唐制,军国大事、四品以上官员任免、祭天典礼、宗室事务,向来由天帝李治乾纲独断。
立储乃国之根本,关乎宗庙传承,理应由天帝亲自召见宰相、宗正卿等重臣商议,何以天后会在思政殿,召他们这几人前来垂询?
唯有狄仁杰,心思最为缜密,他联想到近日宫中隐约流传的消息:天帝因目疾,佩戴了忠勇侯早年进献的、名为“眼镜”的巧器以助视物,不料最近更换另一副新镜后,竟觉头晕目眩,需静养数日。
想来,天后此举,应是得了天帝默许,名为咨询,实则是借此机会,试探朝中不同派系、不同背景臣工的口风,更是要向朝野上下明确宣示,在此等关乎国本的大事上,天后亦拥有不容忽视、甚至足以代天帝垂询的话语权。
而她特意避开那些位高权重、关系盘根错节的三省长官,挑选他们这几人,其用意更是深远——或因其官职未至极品,便于掌控言论;
或因其背后代表着清流、世家、文学侍从等不同力量,可借此管中窥豹,把握朝堂动向。
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鸾台侍郎崔知温率先出列。
他出身博陵崔氏,言谈举止自带世家大族的恪守传统的稳重,声音清晰:“天后明鉴。储君者,天下之本也。当严格遵循礼法,以嫡长为序,此乃安定人心、稳固国基之正道。”
他略一躬身,继续道,“今章怀太子既废,论嫡论长,非英王(李显)莫属。英王乃皇后嫡出,年亦居长,立之,则天下士民知所向,宗庙社稷有所依,亦完全符合祖宗成法。”
他这番话,引经据典,四平八稳,代表了朝中恪守礼法、主张依循旧制一派的典型观点。
武则天听罢,面色平静无波,既未赞许,也未反驳,只是将目光转向西台侍郎杨弘武。
杨弘武乃是由武则天亲自提拔的“北门学士”出身,心思更为活络,也更善于揣摩上意。
他斟酌片刻,出列言道:“崔侍郎所言,自是正理,礼法不可轻废。”他先肯定了崔知温的前提,随即话锋一转,“然,立储亦需考量贤德,方是为国家择选明君的长远之道。
英王殿下仁孝宽厚,天下皆知,只是……毕竟年纪尚轻,于政事或欠历练。
臣以为,或可稍缓时日,待……待局势更为明朗,英王殿下亦能多加砥励,再行定夺,似乎更为稳妥。”他言辞委婉,看似持重,实则隐含隔岸观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