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阳光正好,江逸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天帝的信任与依赖,此刻却成了他施展手脚的一种无形束缚。
为内帑生财,还需另寻他法才行。
江逸风自宫中归来,独坐书房,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紫檀案几。
天子内帑空虚之事,如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忆昔李治尚为东宫时,自己便时常觍颜求取金银,捣鼓那些被朝臣斥为“奇技淫巧”的物事。
如今圣人有需,于公于私,都难推诿。
然这生财之道,既要全了君王体面,又需泉流迅疾,更不可与民争利过甚,着实需要好生思量。
正对窗凝神,冥思苦想不得其法,忽闻门枢轻响。
抬眸见苏小月披着月白暗纹锦缎斗篷,纤弱身影倚门而立,病后容颜犹带三分苍白,虽上了年岁,但也显得楚楚动人。
“夫君为何事蹙眉?”她声若蚊蚋,柔荑轻抚心口,“方才侍女言,西市新来一伙波斯幻术班子,能吞吐烟云,剪纸成月,煞是奇巧。
妾身久困闺中,意欲往观,一舒郁结,未知夫君可愿同行?”
“幻术?”江逸风乍闻此语,如暗室得灯,眸中精光暴涨。
百戏!宴乐!此乃亘古不绝之财路。若为圣人立一统御四海百艺之梨园,岂非绝妙?
猛地一拍额头,兴奋道:“妙啊!怎地就没想到,成立梨园,大大的梨园。”
苏小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莫名其妙,眨了眨眼:“夫君?什么梨园?是……是要种梨子树吗?”
江逸风击节而叹:“妙,好主意。”拉过妻手朗笑,“非种梨之园,乃集九部之乐,汇八方之伎,作场于宫阙市井,令万民解囊观瞻,以充天子私帑。”
苏小月怔忡间,江逸风已疾步而出,声震庭阶:“藤源,备马,速备鞍鞯。”
不过须臾,江逸风再入丹墀,伏请面圣。
紫宸殿内药香氤氲,李治强支病体倚榻,闻江逸风有策,急宣入内。
“卿得良方否?”天子气息微弱,目光却殷切。
“臣请立梨园。”江逸风振衣而拜。
“梨园?”李治蹙眉,“卿欲为朕贩槁梨乎?那小利。。。。。”
“陛下想岔了。”江逸风遂将构想娓娓道来,“请以太常寺现有乐籍为基,广纳散乐百戏之精粹。
既可奉宫廷宴飨,更可设场鬻技于市。东都人物阜盛,胡商云集,若得超迈教坊之妙艺,何患内帑不盈?且彰圣人与民同乐之德,岂不两全?”
李治闻言,枯槁面容渐现霁色。
此事风雅而不失实惠,尤合病中消遣之需。
“善。”天子颔首,“朕即敕太常寺协理。”遂传旨召太常寺卿韦琨、少卿裴炎。
韦琨年逾知命,紫袍玉带,乃高宗潜邸旧臣;
裴炎不惑之年,鹄立鹰扬,实天后新擢心腹。二人奉诏趋入,闻天子旨意,神色各异。
韦琨虽觉以雅乐媚市井有失体统,然圣意难违,唯躬身领命:“臣谨遵敕旨。”心下暗忖此子又要兴风作浪。
裴炎目视鼻,鼻观心,沉声道:“臣遵旨。”余光却将江逸风身形锁定——天后早嘱留意此君动向,今涉乐籍人事,尤当慎之。
旨意既下,三人即往太常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