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死寂。
林默直播间里那五百多万观众，感觉自己像是被集体扔进了外太空，真空的环境让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屏幕上那荒诞到极致的一幕。
左边，是刚刚还在口出狂言，要用萝莉音给对方唱小星星的当红“妖神”林默。
右边，是被誉为华语影视圈泰山北斗、活着的传奇、无数演员毕生追逐的目标——周竟松老师。
一个狂得没边，一个儒雅随和。
一个背景是打赏特效乱飞的KtV包厢，一个背景是墨香四溢的清雅书房。
这已经不是跨服聊天了，这是两个文明的毁灭性撞击。
林默脸上的笑容还僵在嘴角，但内里的灵魂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在高速公路上逆行的鸡，而迎面开来的，是一整个装甲师。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作死作到了最高境界。
别人作死，顶多上个社会新闻。
他作死，这是要被钉在整个娱乐圈历史的耻辱柱上，供后人瞻仰啊！
此时，周竟松老师那边，终于在他的孙女紧急下场的解释下，搞明白了“连麦”是个什么功能。
他看着屏幕左边那个脸色从嚣张到煞白、表情变化堪比川剧变脸的年轻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趣味。
“哦，我明白了。”周-老艺术家-竟松，对着麦克风，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位……林默，是吧？我看弹幕上都这么叫你。你是在进行一种……行为艺术的表演吗？”
行为艺术？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神光，瞬间劈开了林默混沌的脑海！
对啊！
我不是在作死，我是在搞艺术！
我不是在口出狂言，我是在揣摩角色！
他那套用了无数次，几乎已经成为本能的“演员的自我修养”理论，在这一刻，化作了救命的稻草！
直播间里，五百多万观众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前一秒还像只被霜打了的鹌鹑的林默，在听到周竟松老师的话后，整个人的气质，又变了。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镜头，对着屏幕另一端的周竟松，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动作标准，神情肃穆，仿佛不是在直播，而是在金凤奖的颁奖典礼上，向授奖的前辈致敬。
“周竟松老师，您好。”
林默直起身，脸上所有的轻浮和嬉笑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师长时特有的、发自肺腑的尊敬与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
他的声音，恢复了本来的清澈，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透着科班出身的功底。
“晚辈林默，给您请安了。实在抱歉，刚才吓到您了。”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直接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变脸速度，默神你是去进修过京剧吗？】
【我靠！这态度！这仪态！这才是演员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妈妈，我好像恋爱了，这个认真又恭敬的林默也好帅！】
周竟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像一个考官，在等待考生的下文。
林默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影帝级别的表演。
“周老师，您误会了。其实，我刚才并不是在胡闹，而是在……体验角色。”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带着几分对艺术的执着与无奈，“我最近接触到了一个剧本，里面的角色，就是一个在网络世界里迷失了自我的年轻人。他出身草根，一夜爆红，被巨大的流量和金钱冲昏了头脑，变得嚣张、浮夸、目中无人，靠着各种哗众取宠的手段来博取眼球，内心却无比空虚和恐慌。”
他一边说，一边调动着全身的情绪，眼中闪烁着对角色的痴迷，与对现实的批判。
“为了能真正理解这个角色的内心世界，光看剧本是不够的。我必须亲自成为‘他’，去感受那种被虚假繁荣包裹的滋味，去体会那种狂妄背后的脆弱。所以，我才开了这场直播，用最极端、最浮夸的方式，去模拟这个角色的行为模式。刚才对您的‘冒犯’，其实是‘他’这个角色，在面对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真正有底蕴的文化时，所表现出的无知与狂妄。”
“我本想，等直播结束，再向观众解释这一切。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连线到了您……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让‘角色’的我，提前撞上了‘现实’这面镜子。”
一番话说完，他再次对着镜头，真诚地躬身。
“角色行为，请勿上升演员。如果刚才我的‘表演’让您感到任何不适，我再次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
“……”
整个世界，再次安静了。
李雅在旁边，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她张着嘴，看着林默，感觉自己签下的不是一个艺人，是一个能把死人说活、能把航母吹上天的战略忽悠局的编外人员。
公寓里，洛子岳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怔怔地看着屏幕里那个侃侃而谈、逻辑自洽、声情并茂的林默，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不，一座不够，得按斤批发！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后，以一种山崩海啸般的姿态，彻底爆发！
【我……我他妈的……我跪下！我真的跪了！这波解释，我给一万分！不能再少了！】
【神级危机公关！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公关！这是把危机，变成了一场关于表演艺术的现场教学！】
【原来我们都是默神的道具！我们这五百万人，都是他体验角色的Npc！我不仅不生气，我甚至还有点荣幸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周竟松老师的表情！他笑了！他笑了！】
屏幕右边，周竟松老师那张向来严肃的脸上，确实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看着林默，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这番话，是真是假？
以他几十年的阅历，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真假虚实。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叫林默的年轻人，在面对如此巨大的突发危机时，所表现出的镇定、急智，以及那份……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属于演员的本能。
他没有慌乱地道歉或下线，而是选择用“角色”来解构这场危机。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高明的“表演”。
“有意思。”周竟松老师缓缓点头，他扶了扶眼镜，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一位老师，在审视自己的学生。
“你说，你演的是一个内心空虚、外表狂妄的主播。那在你看来，这种狂妄的根源是什么？是源于对自身阶级跨越的沾沾自喜，还是源于对自身才华德不配位的极度自卑？这两种不同的根源，所表现出的眼神、语气、甚至是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都是截然不同的。”
问题，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已经不是直播了，这是华国戏剧学院院长的博士生面试现场！
林默心中一凛，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糊弄外行可以，但在这种泰山北斗面前，任何一点虚假都会被瞬间看穿。
好在，他有系统。
为了演好“江川”，他体验过高智商罪犯的人生，对人性的洞察早已远超常人。
他沉吟片刻，认真地回答道：“周老师，我认为是后者。他的狂妄，本质上是一种色厉内荏的自卑。所以，他在面对真正的权威和底蕴时，第一反应不是蔑视，而是用更大的声音、更夸张的动作去掩饰自己的心虚。他的眼神会躲闪，会不自觉地观察对方的反应。他的笑声会很响，但会很空，因为那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而是一种攻击性的伪装。”
这番话，让周竟松的眼中，亮起了一道精光。
“说得好！”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能看到这一层，说明你是在用脑子演戏，而不是用脸。那你刚才那段声音的表演，又作何解释？一个内心空虚的人，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多变的技巧？”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直接指向了林默能力的根源！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平静。
“周老师，这正是我为这个角色设计的‘矛盾点’。他在现实中，可能是一个声音模仿的天才，一个对声音有着极高天赋的人。
但他没有用这份天赋去走上艺术的殿堂，反而把它当成了在网络世界里哗众取宠、快速变现的工具。
他模仿各种声音，就像戴上了一张张面具，他享受于面具带来的追捧，却也因此迷失了自己本来的声音，迷失了真实的自我。他拥有的技巧越多，内心就越空虚。这，就是这个角色最大的悲剧性所在。”
这番滴水不漏、甚至堪称深刻的剖析，让周竟松彻底动容了。
他看着林默，眼神从欣赏，变成了……惊喜。
这是一个真正的、对表演有自己深刻思考的年轻人！
“好！好一个‘拥有的越多，内心越空虚’！”周竟松抚掌赞叹，“你这个理解，已经超出了剧本本身，给角色赋予了灵魂！年轻人，你有灵气，更有想法。
你刚才那段即兴的‘角色扮演’，虽然路子野了点，但那份信念感，是真的。这是演员最宝贵的东西，千万不能丢了。”
“你记住，我们演员，演的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技巧，是服务于角色的血肉，但信念感，才是角色的骨架。骨架立住了，这个人才站得起来。”
国宝级艺术家周竟松，就在这数百万人的注视下，对着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开始了一场言简意赅，却字字珠玑的表演教学。
直播间里，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
没有礼物，没有弹幕，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许多正在观看直播的，圈内的年轻演员、导演、编剧，甚至是一些成名已久的明星，都拿出了手机的备忘录，开始疯狂记录。
这他妈可是周竟松老师的公开课啊！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而林默，更是站得笔直，像一个正在听讲的小学生，脸上充满了专注与虔诚。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不仅化解了这场天大的危机，还意外地，得到了一位传奇的认可与指点。
“好了，”周竟松似乎也说得尽兴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今天就到这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林默，是吧？好好走，别走歪了。你的路，还很长。”
说完，周竟松的孙女便帮他挂断了连麦。
屏幕右边的画面消失了。
林默的直播间里，恢复了原本的画面。
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足足过了半分钟，弹幕才如同复苏一般，缓缓地，一条一条地冒了出来。
【我……我刚才经历了什么？我是在做梦吗？】
【一场直播，从沙雕搞笑片，到灾难惊悚片，最后变成了励志教育片……默神，你的人生真是充满了起承转合。】
【粉了！死心塌地了！一个能把社死现场变成公开课，还得到周竟松老师亲自指点的男人，他未来的成就，我不敢想！】
【只有我吗？我刚才真的哭了。周老师那句‘骨架立住了，人才站得起来’，太戳我了！】
林默看着这些弹幕，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活下来了……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化解史诗级公关危机，个人声望达到新巅峰，声望值+！】
【叮！达成“国宝的认可”特殊成就，你在演艺圈的隐藏声望大幅提升！声望值+5000！】
【叮！获得周竟松的言传身教，你对“表演”的理解进入全新层次，相关技能效果提升10%！】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洛子岳。
林默有气无力地划开接听，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洛子岳那同样有些虚弱，但更多是难以置信的声音。
“林默……”
“干嘛？”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除了会武功，会变声，会演戏之外，是不是……还是财神爷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