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回銮，四月份启程南下，回来的时候也才是六月底。
父子俩仍旧是住回乾清宫，胤礽本来是想着过两天搬回畅春园去的，被康熙给阻止了，他不想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没几日，一个平常的午后，康熙忽然咳血昏迷，把就在他身边的胤礽吓得脸色都白了，颤抖着手把阿玛抱回床上。
太医就在偏殿，听说太上皇昏迷的时候，脑子里已经闪过了一百种自己的死法。
天哪天哪天哪，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南巡的时候那差不多两个月，他瞧着太上皇能吃能睡，能走能玩，脉象也没有问题，就以为老爷子心情好了，身体也跟着好。
完了完了完了……
太医跪在康熙床上，摸着他的脉象，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片刻后，重重地朝着胤礽跪下去，“臣，无能。”
“姜泽呢？他怎么还没到！”胤礽抬脚就踹，回头喊着，康熙一倒下，他就让人去请姜泽去了，偏偏遇上那个老头子今天休息，还得出宫去接。
太医院院判姜泽，一个伺候了他们父子俩三十几年的老太医，今年已经快六十了。
因着康熙的身体，胤礽硬是卡着不放他告老还乡，这会儿还要被何柱儿带去的人拽着托进宫。
也真是难为了他那把老骨头……
“如何了？好端端的，阿玛为何会咳血昏迷？南巡一路上，他都好好的，甚至……甚至比在京里的精气神还要好……”
胤礽的目光自从姜泽把上康熙的脉象起，就紧紧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他不明白，明明看着就有好转了，为什么……为什么又，这样了……
与其说不明白，更应该说的是，胤礽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看着好转的人……
“皇上，天命有时，寿数已定，便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无能为力啊……”
可以说，姜泽几乎是看着胤礽长大的，从他还是一个不会说的奶娃娃，到现在已过而立，迈入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唉……
胤礽不信，他也不想听，总之，他要他阿玛活着，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他只要人活着！
太上皇病重，一拨接着一拨的喇嘛进宫祈福，皇上一刻也没从太上皇跟前离开，政事几乎全部都压在了太子身上。
外面的人也不敢兴风作浪，他们的这位皇上这辈子随心所欲惯了，唯一在乎的人，就是太上皇。
趁着太上皇生病，折腾事的话，九族消消乐很容易找上门的。
七月流火，本该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可是胤礽却很开心，因为躺了一个月的康熙，终于醒了。
“阿玛！”康熙睁开眼的时候，胤礽正趴在他床边打着瞌睡，他这一个月几乎都是这样的，衣不解带地守着。
如果不是梁九功说不洗澡会熏到康熙，胤礽估计连洗澡都不会去洗，生怕哪里没看见，阿玛就不要他了。
“保成……我这是……怎么了？”康熙显然是明知故问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他大概，陪不了保成太久了。
看着乾清宫外面还在跳大神的喇嘛，康熙只觉得头疼欲裂，这个祖宗，抽的什么风，把乾清宫弄得乌烟瘴气的！
“阿玛，您醒了，您真的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见康熙醒了，胤礽也跟着松了口气。
“让他们停下，跳得我心慌气短的。”
康熙发了话，都不用胤礽开口，梁九功等人就把外面的那些人都赶了出去。
姜泽就在偏殿等着，一得到消息便立刻跑了出来，门口的侍卫们也不大敢拦着这位老太医，毕竟是太上皇倚重的人。
“你来的倒快？”胤礽看见姜泽，右眼皮直跳，连忙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好好说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康熙闭着眼睛，不知道姜泽这个老匹夫，又在哪儿惹了他儿子不高兴。
“臣还不是为了皇上着想。”姜泽低着头，抬手就摸上康熙的脉象，没什么改变，死气沉沉，虚弱绵软，轻轻地叹了口气。
“用不着你烂好心。”胤礽急忙开口，怕他这张嘴蹦出来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除了姜泽之外，知道内情的梁九功和何柱儿都咽了咽口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阿……阿玛……我……”胤礽咽了咽口水，乖乖的坐在康熙床边，一动不敢动。
干坏事被发现了，他甚至连为自己辩驳的胆子都没有。
康熙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他现在觉得自己这几十年对这个小王八蛋的教导，全都喂进了狗肚子里。
若不是他今天发现不对，强行把他的袖子拉了起来，都不知道他的好儿子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放血祭祀，真是……
“梁九功，传旨，这段时间进过宫的喇嘛，一个不留，全杀了。”敢忽悠一国之君放血，损伤龙体，杀了他们康熙都觉得实在是便宜他们了，简直放肆！
“过来。”康熙刚刚的狠厉一闪而过，又变回那个虚弱地连气都喘不稳的老人。
“阿玛……”他那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但凡有一线生机，难道真的让他就这么失去自己的阿玛吗？
“吓坏了吧？”想起自己那天毫无征兆地吐血昏迷，康熙伸手揉了揉崽子的脑袋，动作很轻，却格外令人安心。
“阿玛~我好害怕，姜泽说……他说他救不了您，我……”胤礽趴在他身上，委屈巴巴开口，他快吓死了好吧……
“上来，闭上眼睛睡觉。”一片乌黑的眼底，渗着红血丝的眼睛，康熙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两天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上来陪他一块儿休息，他只以为是应激反应，还没缓过来，虽心疼。却也没强求。
合着是因为做了坏事，怕被他发现啊。
“阿玛……”胤礽犹豫着。
“睡觉，养精神，等你精神头养足了，我自会收拾你。”康熙敲打着他的脑壳，说出来的话并不温柔。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次睡了，还能不能再醒过来，可是这孩子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了，他怕万一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