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制装备的申请和调配需要时间，地质资料的核实也非一日之功。在等待“家里”回音的间隙，沈星澜并未闲着。
林家老宅地下的秘密通道如同一个无声的召唤，让她无法安心等待。常规渠道难以获取的信息和工具，或许在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能寻到蛛丝马迹。
她想到了苏青梧。这位苏氏武馆的传人，作为本地地头蛇，定然知晓一些寻常人接触不到的隐秘渠道。
再次拜访苏氏武馆时，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练武场的弟子们见到他们，眼神里少了好奇，多了几分敬畏与探究，显然是陈猛被一招“送”出去的事迹已经传开。
苏青梧接待他们时，态度也更为慎重，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多了几分对强者（尤其是北辰）的忌惮与对沈星澜那份看不透的重视。
茶室内，沈星澜没有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并非为了武馆之事，而是想打听一个能买到“特别”东西的地方。
“特别的东西？”苏青梧眉头微蹙，沉吟片刻，目光在北辰冷峻的脸上和沈星澜清澈却坚定的眸子上扫过，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苏市地界上，确实有这么一个去处。不在明面，流通些见不得光的古玩、药材，甚至……一些无法言说的‘老物件’。”他压低了声音，“地方很隐蔽，在城东废弃的第三货运船坞，每逢子夜，鬼市开张。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甚至……有些并非善类，行事需万分小心。”
他顿了顿，看向沈星澜，语气带着提醒：“那里规矩森严，只认引荐人和信物，而且，不许生事，但若被人盯上，后果自负。” 他取出一枚漆黑的、非铁非木、刻着简易水波纹的令牌，递给沈星澜，“这是我的信物。持此物，到船坞三号仓库，叩门三长两短，自有人接引。”
沈星澜接过令牌，触手冰凉，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她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多谢苏师傅。我们只是去看看，买点‘土特产’，不会主动惹事。” 至于事惹上他们，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青梧看着她和旁边气息如同深渊的北辰，知道这二人的组合，不去惹事，事也会来找他们。他只能心中暗叹，希望这二位“煞神”别把鬼市掀个底朝天。
是夜，子时将近。城东废弃的货运船坞远离市区，笼罩在浓重的夜色和江面的水雾之中，只有远处码头零星的灯火如同鬼火般闪烁。
废弃的吊臂如同巨人的骸骨，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烂木材和江水特有的腥咸气味。
沈星澜和北辰并肩而行，踏着坑洼不平、积着污水的路面，走向苏青梧所指的三号仓库。
为了符合“收藏家”的身份，沈星澜换上了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旗袍，外罩一件薄呢斗篷，头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显得典雅而神秘。
北辰则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中山装，将他挺拔的身姿衬得更加笔挺冷峻，少了军人的煞气，多了几分深藏不露的世家气度。
两人皆易了容，容貌做了细微调整，虽依旧出众，却与原本样貌有了区别，不那么扎眼。
“北‘老板’，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沈星澜挽上北辰的臂弯，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派自然，低声耳语，“咱们现在是痴迷收藏、有点家底又不太懂行的‘冤大头’夫妇，记住了吗？”
北辰身体依旧挺直如松，任由她挽着，闻言，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嗯”字，算是回应。
他能感觉到她手臂传来的温热和柔软，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蔓延，让他下意识地更加绷紧了神经，以对抗这种“干扰”。
三号仓库的大门紧闭，锈迹斑斑。沈星澜按照约定，上前，屈指，不轻不重地叩响门扉。
三长，两短。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片刻的死寂后，大门上的一扇小窗无声滑开，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在黑暗后面审视着他们。沈星澜举起手中的黑色令牌。
小窗关上。紧接着，沉重的仓库大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杂着陈旧尘土、怪异熏香、草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和能量波动的复杂气息，从门内扑面而来。
门内，灯光昏暗，人影憧憧，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口。
沈星澜与北辰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走吧，‘先生’，”沈星澜挽紧了他的手臂，脸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好奇与些许怯意的“富家太太”笑容，“让我们去看看，这苏市的‘土特产’，到底有多特别。”
两人并肩，踏入了这片隐藏在夜色与江水之间的法外之地。
……
踏入仓库的瞬间，仿佛穿越了某个无形的结界。外界江风的呜咽与码头的零星人声被骤然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混杂着无数窃窃私语的嗡嗡声，以及一种陈腐与奇异香料混合的浓重气味，直冲鼻腔。
仓库内部空间极大，却因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分隔出的简陋摊位而显得拥挤不堪。光线主要来源于悬挂在横梁上的几盏昏黄瓦斯灯，以及各摊位前摇曳的蜡烛或油灯，光线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如同群魔乱舞。
这里的人，大多穿着深色或不起眼的衣物，用兜帽、围巾或宽檐帽遮掩着面容，彼此交谈时声音压得极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生人勿近”和“各怀鬼胎”的气息。
沈星澜挽着北辰的手臂，表面上是一副初来乍到、既好奇又有些紧张的模样，依偎在“丈夫”身边，一双美眸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而隐蔽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和穿梭的人影。
她的神魂感知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在这里，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不止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有的灼热暴烈，有的阴寒刺骨，有的则带着草木精怪的生机，还有的……充满了令人不适的腐朽与混乱。
显然，混迹于此的，绝非只有普通古武修炼者，恐怕还有一些接触了旁门左道，甚至与某些“非人”存在打过交道的家伙。
摊位上的货物更是光怪陆离。有沾着泥土、气息古旧的青铜器碎片；有装在琉璃瓶中、颜色诡异、微微鼓荡的液体；有风干扭曲、不知是何生物的肢体；有写在兽皮或人皮上的残破卷轴；当然，也不乏一些真正的古董文玩和上了年份的珍贵药材。
“先生，你看那个……”沈星澜轻轻拉了拉北辰的衣袖，指向一个角落里的摊位，声音带着点“天真”的兴奋，“那个瓶子真好看，蓝色的，还会自己发光呢！”
北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散发着微弱寒气和阴性能量波动的琉璃瓶，里面似乎封印着一团蠕动的暗影。
他面无表情，只是手臂微微收紧，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假的，荧光粉。” 将一个不识货却又管不住好奇心的“太太”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同时也阻止了她去接触那明显不对劲的东西。
沈星澜“失望”地哦了一声，顺从地靠着他，目光却继续流转。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靠墙的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
摊主是个干瘦矮小、裹在厚重旧棉袍里的老头，蹲在地上，面前只铺着一块脏兮兮的黑布，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件东西：一个缺口的陶碗，几枚锈蚀的铜钱，还有——几块灰扑扑、边缘残破不堪的石片！
那石片看似毫不起眼，与建筑工地上捡来的碎石无异。但沈星澜的瞳孔却微微收缩！
是它们！
那石片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符文刻痕，以及那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残留，与她之前在林家老宅地基和某些残留木石结构上发现的符文，同出一源。
只是这些石片更加残破，能量几乎散尽，若非她对这种同源能量极其敏感，根本难以发现！
这老头，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石片？他和林家，和那老宅下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沈星澜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轻轻捏了捏北辰的手臂，递过去一个眼神，然后拉着他，状似随意地朝着那个摊位走去。
蹲在摊位后的干瘦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他们一眼，又耷拉下去，仿佛对能否开张毫不在意。
沈星澜在北辰的“陪伴”下，蹲下身，先是拿起那枚缺口的陶碗看了看，嘟囔了一句“破的”，又嫌弃地放下。
最后，她才像是终于注意到那几块石片，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抬头看向老头，用带着点娇气和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老伯，这几块破石头怎么卖呀？看着花纹挺别致的，拿回去垫花盆底好像不错。”
那干瘦老头闻言，眼皮又抬了抬，浑浊的目光在沈星澜脸上停顿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异色，随即又恢复麻木，沙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道：“祖上……老房子拆下来的……看着给吧……”
他语焉不详，眼神闪烁，显然不想多说石片的来历。
就在沈星澜准备继续套话，或者干脆买下这些可能蕴含线索的石片时——
一个带着几分轻佻与阴冷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们身后响起：
“哟，这石头看着是有点意思。老头，这几个破石头，本少爷要了！”
那声音带着一股刻意的张扬和骨子里的阴冷，如同毒蛇滑过草丛，瞬间打破了摊位前微妙的平衡。
沈星澜动作一顿，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维持着蹲姿，手指还搭在那些石片上。
她能感觉到身旁的北辰，气息在刹那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虽然依旧敛而不发，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已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她缓缓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三四个人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窝微陷，一双眸子却亮得有些瘆人，透着毫不掩饰的阴鸷与倨傲。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与这暗市的环境格格不入，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雕刻着怪异蛇形图案的银戒指。他身后跟着的几人，个个眼神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练家子，气息沉稳而危险。
这年轻人目光直接掠过摊主和沈星澜，落在那些灰扑扑的石片上，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玩物。他根本没把沈星澜和北辰放在眼里。
“这位先生，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沈星澜站起身，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不悦和属于“富家太太”的娇气，她微微侧身，看似下意识地靠近北辰寻求庇护，实则巧妙地挡住了对方直接抢夺石片的路线。
那阴鸷年轻人这才将目光移到沈星澜脸上，在她清丽易容后的面容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随即又落到她身旁气息冷峻的北辰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嚣张取代。
“先来后到？”他嗤笑一声，声音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在这地方，谁出的价高，东西就是谁的。”他伸出戴着蛇形戒指的手，指向那几块石片，“老头，你说个价，这几块破石头，本少爷赵乾要了！”
摊主老头浑浊的眼睛在赵乾和沈星澜之间转了转，又飞快地耷拉下去，缩了缩脖子，一副不敢得罪任何人的模样，含糊道：“……几位爷商量……看着给……”
赵乾见状，更是得意，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沈星澜面前，一股混合着古龙水和某种阴寒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故意用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沈星澜：“这位太太，看你也是个体面人，何必为了几块垫花盆的石头跟本少爷争呢？不如让给我，交个朋友？” 他话语里的暗示意味十足，令人作呕。
北辰动了。
他甚至没有跨步，只是原本虚揽着沈星澜的手臂微微一动，将沈星澜更自然地护到了自己身后侧。同时，他抬起眼皮，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冰利箭，直射赵乾！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
但就在那一瞬间，赵乾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尸山血海凝练而成的恐怖煞气，如同冰山般轰然压至！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冰冷，呼吸骤然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身后那几名护卫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却被北辰那扫过来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眼神给定在了原地，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们感觉，只要自己敢动一下，下一秒就会变成真正的尸体！
赵乾脸上的嚣张和轻佻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骇然！他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连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看向北辰的眼神充满了惊悸与难以置信。
这……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杀气？！
整个摊位附近陷入一片死寂，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其他顾客也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纷纷噤声，远远避开。
北辰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赵乾，那目光仿佛在说：滚。
沈星澜藏在北辰身后，看着赵乾那副狼狈惊惧的模样，心里的小人差点笑出声。面上却还是一副受了惊吓、紧紧抓着“丈夫”衣袖的柔弱样子。
赵乾在那冰冷的目光下，只觉得脊背发寒，所有的嚣张气焰都被彻底碾碎。他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而且是烧红的烙铁！
他不敢再逗留，甚至连句狠话都没敢放，色厉内荏地瞪了摊主老头一眼，又忌惮万分地瞥了北辰一下，带着几个同样心惊胆战的手下，灰溜溜地迅速挤进了人群，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
危机暂时解除。
北辰周身那骇人的煞气缓缓收敛，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冷峻的“收藏家先生”。他低头，看向还被沈星澜手指按着的那些石片。
摊主老头似乎也松了口气，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北辰，又看了看沈星澜，沙哑道：“……石头，还要吗？”
沈星澜平复了一下心绪，松开北辰的衣袖，重新蹲下身，拿起那几块石片，对老头露出一个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笑容：
“要，当然要。老伯，你开个价吧。另外，我很好奇，您这‘祖上老房子’……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呢？”
她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让那老头无法再含糊其辞。
而此刻，挤入人群深处的赵乾，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星澜和北辰所在的方向，对身边一个手下低声吩咐：
“去！查清楚那两个人的底细！还有，那几块破石头，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能引来这种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