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轻轻一响,片刻后门缓缓被推开,迎面走来那位久熟的老金。他脸色沉重,眉宇之间似乎蒙上一层阴影。我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轻声示意,他和我在沙发上相对而坐。话还未出口,老金的脸色已变得阴沉,没有一丝笑意,双眉紧皱,声音低沉而犹豫:“出了什么大事?”
他叹了口气,似乎正要说些什么:“前天,田书记和时镇长在会议上爆发了激烈的争执,面红耳赤,局势紧张。组织上已经开始调查,他们都不愿被调走,但似乎有意从中挑一个人出来。我找你,是因为,这事儿跟你也有些关系。”
我抬头看他,示意他继续,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疑问。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老金低声讲述:“我们镇上请来了几位专家,为发展出谋划策。领头的是上州大学的魏丰教授。魏教授问起田书记的思路来源,田书记说是借助外脑,还提到你的情况。结果,魏教授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语气也变得不太友善,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我嘴角微扬,淡然一笑,“请详细说说。”
“几个专家大致看过你的资料,了解了你的背景。在下午的座谈中,几乎一致否定了你的方案,甚至扭曲你的名声,说你既不是教授,也不是专家,只是个高中毕业的算命先生。那些私营企业老板素质低,聘请你做文化顾问也正常。镇上怎么能让这么一个‘草根’出谋划策?他们还说,你的建议稀里糊涂,像是到处都能找到的竹子,要是真能赚大钱,早就成了某某竹乡的传奇了。”
话音落下,老金望向我,意味深长,好像期待我有所反应。
我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心底却已冷静。那些所谓的专家,早已在民众心中失去了信誉。他们高谈阔论的“学者”,不过是壳子空空、人设虚浮的“艺人”。
我轻声追问:“时镇长和田书记的争执,难道就是为了调走其中之一?”
老金点点头,“确实如此。其实大家都希望田书记能留下来。虽然他在农村的工作经验不足,但他有干劲,有想法,是真心为东黎谋未来。反倒是时镇长,只关心赚快钱,发展犹豫不决,还天天吃喝玩乐,暗中入股沙厂、砖厂,破坏环境,阻碍田书记的治理步伐。”
他又补充道:“时镇长阶级权力欲极强,所有开支都得他签字,理由是主要领导不能直接管钱。现在,连常务副镇长审批的发票,他还要重新审查。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点翻云覆雨的味道?”
我心知肚明,这场“变动”不过是表象,组织上或许还在暗中摸底,看谁对谁错,待时机成熟,再做决断。
凭我多年的阅历,时镇长比田书记更深谙权谋。平时少出面,却默默盘算,关系网错综复杂,底牌丰厚,胜算也大得多。
其实,谁走都无所谓。东黎的未来,不在我力所能及之处。上次我的话,早已像放屁一般被忽略。本心难平:让魏丰这样脱离实际、只顾私利的干部登上高位,让田德汉那样干实事的公务员被调走,这让我心绪难平。
我抽出一支烟递给老金,他点燃后,我也缓缓吸起。烟雾缭绕中,心头逐渐归于平静。
此时此刻,静以待变尤为重要。我沉思片刻,从侧面问:“你之前在产业办干了些什么?”
“财政所副所长,还兼职一些事。”老金答道。
“哦——”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似在压抑心中那点焦虑。
他见我沉默,又望向我,像是期待我说些什么。
我坦率地问:“你和田书记,算得上亲戚吗?”
老金爽快地点点头,“算是吧,虽然关系不算很亲,但算亲戚——我堂兄的表弟。”
我叹了口气,“金主任,我之前的话,基本上是放屁。这次的事,我也没有多大期望。只是田书记一拍桌子,给了我一线希望,让我觉得还能有所转机。”
“你为什么觉得他会被调走?”老金疑惑。
我抬头望天花板,语气低沉:“看他在食堂里唱歌的细节。他虽然还有点书生气,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还喜欢练字,为农庄题字。这些细节,在G场可是大忌。”
老金的脸色终于变得沉重,他的眼神也变得阴郁。
我继续说:“而时镇长不同,他稳重得很,不怎么表现,但人脉复杂,关系网深厚,与上级关系密切。你看,他虽然不怎么出风头,却踏踏实实,稳扎稳打。”
老金的表情变得难看,不住地点头。
我笑着说道:“你身为局外人,别太担心,谁走谁留,都无所谓。60多岁了,干几天就能退休。最多是产业难以推进。其实,我的观点被否了,也无所谓。东黎的未来,与我无关。我照常吃饭睡觉,过得很好。感谢你的关心。”
老金叹息:“万老师,你说得对,但东黎失去这么一次宝贵的机会,也许永远难以翻身。”
我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谋划:事还未到水落石出之时,不能轻易露出底牌。那么此刻,最关键的,是让他明白:不用过度关注这些变动。
我站起身,笑着说:“别把这看成天要塌下来。有人说,天塌下来,也不过是一觉醒来,一切都还在。那些无法掌控的,不如随风而去。”
示意他可以离开,他搓着双手,尴尬一笑。
我心里知道,他不是主动来的,显然是田书记派来传话的。而我,早已心中有数,策略已定。暂时不动声色,只轻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不论内容如何,目的只有一个:让家人知道,我准备回家了。
他起身,略显失落:“那好吧,我走了。”
我点点头,“不送你了。”
老金带着几分失落离去,只留下我一人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开始搜索魏丰教授的资料。
魏丰,东黎镇本地人,年轻有为。他的名字浮出脑海,我随即拨通魏支书的电话。
“对,魏教授就是我们村那个魏的族人。”他回答。
我问:“魏强的亲戚?”
“魏强的堂叔。”
豁然开朗。我拿出一张纸,开始谋划下一步。
第一步,按兵不动;第二步,等待田书记主动出面;第三步,秘密商讨数次;第四步,明天上午联系陈总,中午约余水春。
我反复琢磨着这些步骤,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那张纸,让火焰吞噬一切,直到化为灰烬。最后,摇了摇烟灰,心中已暗下决心:一切,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