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营地的气息——
那混杂着汗味、劣质燃料味和微弱食物香气的、属于“家”的复杂味道。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包裹了五人。
但这份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沉默而压抑地行进了约莫半小时,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坡度陡峭。
前方不再是人工开凿的规整通道,而是坍塌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钢筋骨架和自然侵蚀形成的岩缝犬牙交错。
空气不再仅仅是污浊,更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外界的新鲜寒意。
出口!
走在最前的马权抬起手,握拳示意停止。
五道光束同时熄灭,绝对的黑暗降临,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马权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远处模糊不清的机械嗡鸣,这才打出一个“安全”的手势。
他(马权)率先拨开垂挂在一处巨大裂缝前的、早已枯萎腐败的藤蔓。
一股裹挟着铁锈与尘埃气息的、冰冷的晨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天光不是温暖的橘红,而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调的惨白,艰难地刺破笼罩在废墟大地上的薄雾。
雾气并不浓重,却足以将视线压缩到百米之内,让远处那些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废弃高楼只剩下模糊而狰狞的剪影。
他们所处的裂缝,位于一座巨大废弃工厂残骸的底部,背靠着一座由建筑垃圾堆砌而成的小山包。
下方,就是他们称之为“家”的铁砧营地——
一片在巨大工业废墟夹缝中艰难求存的低洼地。
营地边缘,用锈蚀的集装箱、扭曲的工字钢和混凝土碎块勉强垒砌的“大门”处,人影绰绰。
没有喧哗,没有送行的话语。
陈医生、老赵、阿莲,以及少数几个被惊醒的核心成员,还有一些无法再入睡的老人和孩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们裹着单薄的衣物,抵御着清晨的寒意,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牢牢锁定在工厂残骸半山腰的裂缝出口处。
五个人影,背负着沉重的行囊,手持冰冷的武器,依次从裂缝的阴影中走出,暴露在铅灰色的天光之下。
如同剪影般烙印在下方营地的视野中。
马权第一个完全踏出裂缝,站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混凝土板上,身形如同扎根于废墟的磐石。
他(马权)没有回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被薄雾笼罩的、通往磐石堡垒方向的荒芜地带——
断裂的高架桥、翻倒的油罐车残骸、半埋的废弃管道,构成了一条危机四伏的死亡之路。
他(马权)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踏在碎石上都发出清晰的声响,带着一种无可动摇的决绝。
营地的存亡、队员的性命、那渺茫的希望。
此刻都压在他(马权)宽阔的肩头。
但他(马权)挺直的脊梁没有一丝弯曲。
火舞紧随马权身后,她(火舞)的动作轻盈而迅捷,如同在废墟上无声潜行的猎豹。
她(火舞)没有看向营地,那双锐利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制高点、可能的掩体、以及雾气中任何一丝不自然的扰动。
火舞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距离腰间的消音手枪和飞刀套仅有毫厘之差。
她(火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警戒线。
刘波紧跟在火舞后面,庞大的身躯在晨光中投下厚重的阴影。
他(刘波)脸上没有了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混不吝,嘴唇紧抿,腮帮子因为紧咬牙关而微微鼓起。
刘波的眼神里混杂着对未知危险的紧张、对战斗的原始兴奋,以及一种被托付重任后的、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刘波)下意识地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截短霰弹枪冰凉的枪管,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他(刘波)瞥了一眼下方营地的方向,看到那个曾塞给他肉干的老妇人模糊的身影,喉结滚动了一下,将目光迅速移向前方。
李国华走在刘波侧后方,脸色在铅灰色天光下显得更加苍白疲惫。
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他(李国华)没有过多关注营地或队友,而是边走边抬头观察着天色,又低头审视着脚下的地质构成和周围废墟的稳定性。
李国华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似乎在心中快速计算着风向、湿度以及可能的行进路线风险。
学者的本能让他(李国华)即使在启程的这一刻,也在为接下来的每一步做着无声的推演。
包皮几乎是贴着李国华的背后走出来的,整个人缩着脖子,仿佛想把自己藏进前面人的影子里。
他(包皮)那双不大的眼睛惊恐地四处乱瞟,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口型依稀能辨:
“妈耶,我的菩萨保佑…祖宗显灵…千万别碰到活尸…千万别碰到铁爪…”
他(包皮)死死抱着那个锈迹斑斑的工具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仿佛那是他(包皮)唯一的救命稻草。
营地的方向,他(包皮)根本不敢看,只求快点离开这暴露的位置。
五人小队在工厂残骸的山坡上短暂停留,形成一道沉默的剪影。
下方营地的人们也沉默着,没有挥手,没有呼喊。
所有的担忧、期盼、恐惧与祝福,都融汇在那无声的、穿透薄雾的凝视之中。
这是一种比任何语言都更沉重的托付。
马权收回远眺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片在废墟中挣扎求存的小小营地——
那是他们必须守护,也必须带回希望的地方。
他(马权)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肺部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没有豪言壮语,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马权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迈开了脚步,沿着预定的、危机四伏的路线,向着磐石堡垒那巨大而压抑的轮廓方向走去。
火舞如同影子般跟上,刘波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紧随其后,李国华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个习惯性动作),也迈开了沉稳的步伐。
包皮在原地慌乱地踌躇了半秒,眼看队友走远,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下方营地,“大门”处。
老赵看着那五个在废墟与薄雾中逐渐远去的、越来越小的身影,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声音低沉而有力:
“关门!
加固工事!
哨位就位!” 沉重的、由废旧金属焊接而成的营门,在铰链刺耳的呻吟声中,被众人合力缓缓推动。
“哐当——!”
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巨响,宣告了庇护所的彻底封闭。
营门之内,是苟延残喘的生存与沉重的守望。
营门之外,是铅灰色的天幕下,五个背负着所有希望与绝望、向着死亡堡垒坚定移动的黑点。
远征的序曲,在这一声沉重的关门巨响与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前路凶险,归途渺茫,唯有冰冷的武器与同伴的脊背,是他们在这末世荒原上唯一的依靠。
通往磐石堡垒的死亡之路,在他们脚下,沉默地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