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相旬拉过明蝉衣：“这宁王回京为何不进宫面圣，反而到青楼来寻欢作乐？他不怕引起陛下的猜忌吗？”
明蝉衣敲敲他的脑袋：“你傻啊！宁王功高震主是事实，作为本朝仅存的异姓王，就算他没有不臣之心，传着传着也就变成真的了。此番回京，削权软禁都算好结局，要是落得个构陷清算，身死族灭，哭都没处哭去。”
风相旬一点就通：“所以他是主动给陛下制造了个削权的把柄？”
“孺子可教也。”明蝉衣欣慰地笑笑，“真不愧你这高中状元的脑瓜！”
宁王端坐于一楼平台，月白锦袍，腰悬白玉，身姿挺拔如松，轮廓线条温润，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
似乎是察觉到风相旬探寻的眼神，宁王回头望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风相旬遍体生寒。
尽管此人极力打造一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形象，但风相旬的第六感还是敏锐地察觉出危险。
那种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滋味实在不好受，他短时间内还不想再经历第二次。风相旬朝明蝉衣打了个哈哈，很快移开了目光。
感受到宁王窥视的视线消失，风相旬长舒了一口气。
这要是放在游戏里，他一定会吐槽游戏策划太敷衍，搞了个和太子人设大差不差的龙套Npc来糊弄玩家。但亲身体验一遭，风相旬再说不出两人相似的话。
在风相旬眼里，如果太子是一只正在闹脾气等哄的傲娇高冷猫咪，那宁王就是一条盘踞在枝叶间，随时会发起偷袭的毒蛇。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二楼的平台：“蝉衣，接下来要表演什么啊？”
“这位兄台，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啊。今日可是这听雨轩新晋头牌苍术姑娘开帘见客的日子！传闻此女闭关三月，专攻新戏，消息一出，立即勾得这京中权贵趋之若鹜！”一位被挤到风相旬身侧的青年自来熟地接过话。
“新戏？”
“是啊！据说叫什么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呢！”
……
二楼临栏雅座。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哈哈哈哈哈哈！别把爷笑死。”
齐斯年啐出一口唾沫：“婊子就这样，还想学人家杜十娘追求自由，向往爱情。可惜她不知道，这人啊，生下来就划分好了三六九等。不管她如何挣扎，命运的降临从来无法抗拒。”
齐斯年带着家奴霸占了二楼这一片雅座，桌上银锭堆得老高。眼神黏在平台入口，对龟奴怒斥道：“磨蹭什么？！再不见人，爷就拆了你这破楼！”
话音未落，一袭素白罗群的苍术缓步而出，未施粉黛的脸庞在灯火下如凝脂透亮，唯有鬓边别着一支素银簪，簪上坠一颗明珠，晃得人眼晕。
她款款走至中央的案前，捧起那只描金漆黑的“百宝箱”。
“今日苍术初与诸位相见，无甚才艺，愿演上一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聊表心意。”
她声音清越，不卑不亢：“此戏需一‘李甲’相配，方能显十娘之悲愤。”
满座皆静，能于今夜来此地捧场的皆是自诩附庸风雅之辈。这李甲的名号他们自然也听过，懦弱负心汉嘛。但听过归听过，谁愿当众扮这丑角？就为了区区一个妓女？
苍术目光缓缓扫过席间，最终落在李斯年身上。
李斯年对上苍术的视线，吞了吞口水，一拍桌案：“我来！”
李斯年早在苍术露面之时就痴了，他那颗被酒肉掏空腐蚀的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哪管什么丑不丑角的，他只知道——美人对他笑！需要他！
“听闻李公子乃左都督府嫡长，见多识广，且素有怜香惜玉之情。”苍术屈膝微礼，语气恭敬，“李甲虽负心，却也是勋贵子弟出身。李公子扮来，定能窥得人物本心。”
这话正戳李斯年痒处——既夸他见多识广，又暗合他勋贵身份，虽扮的是李甲，却被说成“能窥得人物本心”，平白比台下众人高明几分。更别提苍术那眼含期盼幽怨的狐媚眼神，勾得他心旌动摇，飘飘乎不知所以然。
“小娘子有眼光，说的不错。”李斯年色迷心窍之余还残存些理智，“不过，我可不能白白陪你演这出戏，你得拿出点诚意才行啊。”
他嘿嘿一笑，大摇大摆登上二楼露台：“不如就把这破瓜的机会赠给我吧。”
苍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旋即转身拿起案上的百宝箱，裙裾翻飞间，已然入戏：“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谁知郎君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
她抬手将百宝箱重重砸向露台栏杆，翠玉明珰、瑶簪宝珥、夜之明珠滚落一地，顺着冲势投入河中。
有识货的伸长脖子去瞧那箱宝贝：“都是真的！诸般异宝，目所未睹！”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惋惜的惊叫。
接着便是喧声如雷，齐声喝彩！
齐斯年隐约察觉到不对，但还是凭着本能接戏道：“那、那孙富给的银子也不少。你本是妓子，嫁与他也不亏！”
话音刚落，苍术猛地转身，眼神如刀，声音陡然拔高：“好一个‘妓子’，我杜十娘以百宝箱相赠，助你脱困，你竟将我视作可任意买卖的货物。”
她猛地从箱底抽出一把长剑：“想我杜十娘，错把豺狼当良人，今日便让这痴心与珍宝，同沉江底！”
台下已有宾客发觉异样，却无法确认这是否是听雨轩一早安排好的情节，不敢贸然上前打断。
李斯年额头冒汗，吓得瘫倒在地，连呼“救命”，却被周围惊愣的宾客堵住退路。
苍术步步紧逼，剑尖直指李斯年的咽喉：“李甲！你敢做那忘恩负义的豺狼，就该受这穿心之罚！”
语毕，剑光闪过。
整栋小楼突然陷入了黑暗。
只听“咚”的一声，像重物沉闷地砸在地毯上。紧接着，那东西“骨碌、骨碌”地滚过二楼的平台，在台阶处磕磕碰碰，最后“嘭”地撞上桌角，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