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下来的大殿内,只剩下刘谨粗重的呼吸声。他“唰”地一下展开那封密函,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其上字迹。
信中的内容,恶毒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直噬他心脏最柔软、最不容触碰的所在——
竟有人匿名上奏,密告皇后李晩妤德行有亏,暗中与那些虽被圈禁却未必死心的三皇子旧部有所往来,更骇人听闻的是,声称她包藏祸心,藏匿带有恶毒诅咒的巫蛊人偶于坤宁宫偏殿隐秘之处,意图诅咒圣躬,其心可诛,罪该万死!
“荒谬!无耻之尤!”刘谨猛地将密函狠狠拍在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之上,力道之大,震得案上那方珍贵的端砚都跳了起来,墨汁飞溅。
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隐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翻涌起滔天的怒火与骇人的、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戾气,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尸山血海中踏骨而行、杀伐决断从无半分犹豫的煞神。
他的晩晩,他那放在心尖上疼宠、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晩晩,竟被人用如此龌龊、恶毒的手段构陷!
他并非不信李晩妤。
正因深信不疑,深知她的纯善与对自己的全心依赖,才对这凭空污人清白的构陷之举,感到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暴怒!竟有人敢将如此肮脏的、足以诛灭九族的污水,泼向他的皇后,泼向这帝国最尊贵、被他视若性命的女人!
“查!给朕彻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查出来!”刘谨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凛冽的杀意,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殿内温度骤降,
“朕倒要亲眼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嫌命长的狗东西,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用这种下作手段兴风作浪,妄图动摇国本!”
他当即下令,以雷霆之势封锁所有消息,绝不允许一丝风声泄露出去,玷污皇后清誉。
同时,他动用了自己最绝对忠诚、如臂指使的暗卫与内侍,由心腹吴敬贤亲自带领,即刻秘密前往坤宁宫偏殿,进行一场看似寻常、实则目标明确的彻底搜查。
另一边,严查密函来源,所有可能涉事、哪怕只是传递消息的人员,一律严加监控,宁错杀,不放过!
命令如同冰锥般迅速而冷酷地传达下去。刘谨独自在瞬间空荡死寂的殿内来回踱步,步伐沉重而焦躁,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让殿外侍立的宫人皆面无人色,屏息凝神,连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天威。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李晩妤温柔依赖的笑脸,想起她为他孕育子嗣时的艰辛,为他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辛劳,在他御驾亲征、生死未卜时独力支撑整个皇室与朝野信心的坚韧……她那般纯善得近乎柔弱、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性子,怎会行此大逆不道、诛灭九族之事?!
这分明是有人见帝后情深,后宫稳固,便心生嫉妒,欲行这最恶毒的离间之计,其心可诛!万死难赎其罪!
怒火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他毕竟是历经无数血雨腥风、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帝王,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立刻冲去坤宁宫,将那个受惊的小女人紧紧拥入怀中安抚的冲动。
他必须冷静,必须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他要以最雷霆万钧、最残酷无情的手段,将这污秽肮脏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将幕后黑手连根拔起,碾碎成泥!方能彻底洗刷加诸在他晚晩身上的污名,也方能以最血腥的方式,震慑所有潜藏在暗处、心怀不轨的魑魅魍魉!
坤宁宫内,李晩妤对此骤然掀起的滔天风波尚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一片岁月静好的安宁之中。
她刚耐心督促完太子刘琛的午课,见儿子小脸上带着些许倦意,便柔声让他去偏殿暖阁小憩片刻。
自己则坐在临窗的暖炕上,就着明亮柔和的春日天光,为刘谨缝制一件夏日穿的轻薄寝衣,针脚细密匀称,神情专注而安宁,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想到他穿上时的温柔笑意。
春日暖阳透过镂空的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静谧的光晕,美好得不染尘埃。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略显急促却又被刻意放轻放柔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随即,帘栊被小心掀起,内侍监总管吴敬贤带着几名低眉顺眼、气息内敛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太监走了进来,恭敬地伏地行礼。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晩妤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针线。吴敬贤身为内侍监总管,地位尊崇,平日极少亲自来坤宁宫禀事,且他此刻神色间虽极力掩饰,却仍透着一丝难以完全压抑的凝重与不安。
“吴总管此时前来,所为何事?”她温和地问道,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解。
“回娘娘,”吴敬贤垂首,声音尽力维持着平稳,却仍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奉陛下紧急口谕,为保宫闱绝对安宁,需即刻清查各宫防火隐患,尤其是一些存放旧物的库房。
现需查验坤宁宫偏殿几处,惊扰娘娘凤驾,实在罪该万死,还请娘娘恕罪。” 他刻意强调了“陛下口谕”和“防火隐患”,试图将此事合理化。
李晩妤虽觉此举来得突然,且由吴敬贤亲自带队有些小题大做,但并未深想,只当是刘谨格外重视安全,或是近来有什么新的宫规。
她素来温婉顺从,便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柔和:“既是陛下旨意,关乎宫禁安全,你们自去仔细查验便是,不必拘礼,也不必声张,莫要吵醒了太子殿下才好。”
她心中惦记的,还是刚睡下的儿子。
吴敬贤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叩首,带人悄无声息地退向偏殿方向。然而,他们一进入偏殿,那搜查的架势便彻底暴露了真实目的——绝非寻常的防火查验所能比拟。
他们动作极其仔细,几乎是寸寸摸索,连墙角砖缝、箱笼夹层、甚至废弃多时的妆奁底部都不放过,那谨慎而带着目的性的姿态,让随侍在李晩妤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璎珞立刻察觉到不对。
璎珞悄悄凑近李晩妤,借着为她斟茶的时机,用极低的声音急道:“娘娘,奴婢瞧着……吴总管他们这架势,不太对劲啊,不像是查火烛,倒像是……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李晩妤闻言,秀眉微微蹙起,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越来越浓的紧张与压抑感。
她放下茶盏,正欲开口询问吴敬贤究竟在寻何物,忽听得偏殿方向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低呼,随即,便见吴敬贤双手微微发颤地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用料粗糙、却扎满了明晃晃银针的布偶,脸色煞白如纸,脚步虚浮地快步走了出来,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发颤,几乎语不成句:
“娘……娘娘!这……这……这是在偏殿废弃箱笼的夹层暗格中……发现的!”
那布偶做工拙劣,却能清晰看出穿着明黄色的布片,心口、额头等要害处密密麻麻地扎满了银针,背后赫然用朱砂写着皇帝的御讳与生辰八字!那狰狞可怖的模样,带着最恶毒的诅咒意味,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李晩妤看着那突然出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巫蛊人偶,脑中“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陷落。她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雪,毫无生气。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发冷,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纤弱的身子晃了晃,全靠手死死抓住炕几边缘才勉强支撑住。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我的……我从未见过此物……”她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因极致的惊惧与冤屈而微微颤抖,破碎不堪。
她从未见过此等污秽之物,更遑论行此大逆不道、足以株连九族之事!偏殿……她的琛儿还在偏殿睡着!是谁?是谁要如此害她?竟选在琛儿休憩之处!
就在这人心惶惶、一片死寂的时刻,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裹挟着九天雷霆与凛冽寒风,骤然闯入殿内,带着一股无人能挡的、毁天灭地的气势!正是得到暗卫第一时间禀报、再也无法按捺心中滔天怒火与心疼的刘谨。
他一眼便看到了吴敬贤手中那刺目扎心、肮脏不堪的人偶,以及他心爱的晚晚那摇摇欲坠、面无血色、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湮灭的脆弱模样。
那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在他的心口!
滔天的怒火与蚀骨的心疼瞬间将他彻底淹没,理智的弦在这一刻绷断!他几步抢上前,如同暴怒的雄狮,一把狠狠夺过那人偶,看也不看,仿佛那是什么沾染了剧毒的瘟疫之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抬起穿着玄色龙纹锦靴的脚,发疯似的用靴底将其反复碾踏、踩碎!动作狂暴而狠厉,仿佛碾碎的不是一个布偶,而是那胆敢构陷他皇后的幕后黑手的头颅与筋骨!
“混账东西!狗奴才!”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刃,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意,狠狠扫过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吴敬贤与一众太监,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拿这等污秽肮脏、来路不明的东西来惊扰皇后凤驾?!吓着了皇后,朕将你们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陛下息怒!陛下开恩啊!奴才……奴才是奉旨……是这……”吴敬贤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连连以头抢地,额上瞬间一片青紫,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刘谨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求饶,他猛地转回身,所有暴戾的气息在面向李晩妤时,强行转化为了一种近乎破碎的、极致的小心与温柔。
他大步走到李晩妤面前,在她因恐惧和冤屈而浑身发软、即将瘫倒的瞬间,伸出双臂,将她冰冷颤抖的娇躯紧紧、紧紧地拥入自己宽阔温暖的怀中。
他的手臂用力到几乎要将她勒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融为一体,声音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哽咽的温柔与坚定:
“别怕,晚晩,看着朕,是朕在这里。”他低头,滚烫的唇吻着她冰凉汗湿的发顶,一遍又一遍,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驱散她所有的恐惧,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带着帝王最郑重的誓言,
“朕信你。这天下谁都有可能背叛朕,唯独你不会。朕绝不会让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伤害你分毫。谁敢动你,朕便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李晩妤被迫紧紧贴在他坚实如火炉般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剧烈却沉稳有力的心跳,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带着龙涎香气的味道,听着他毫不迟疑、斩钉截铁的信任与维护,那灭顶的恐惧与巨大的委屈才仿佛终于找到了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宣泄口。
她一直强忍着的、在眼眶中打转的滚烫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无声地、汹涌地浸湿了他胸前华贵而冰冷的龙纹刺绣。
她知道,无论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只要有他在,只要他信她,她的天便塌不下来。
刘谨紧紧拥着怀中依旧微微颤抖、泪湿他衣襟的妻子,抬眸望向殿外那不知何时已然阴沉下来的天色,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冰冷与彻底碾碎一切的决绝。
这后宫,这朝堂,是时候再用鲜血清洗一遍了。
任何敢于将手伸向他底线——他视若生命的皇后的人,无论其身份如何尊贵,背景如何盘根错节,都要用最惨痛、最血腥的方式,付出代价!这骤然涌起的污浊恶浪,他便要以这世间最雷霆、最残酷之势,将其彻底拍碎,碾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