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皇子协!”
刘宏已经小半月没能开口了,此刻沙哑虚弱的声音,在昏沉的寝宫回荡。
站在不远处躬身侍奉的十常侍,猛然抬头,互相对视。
张让脸色非常难看。
他儿子娶了何皇后妹妹……他是皇子辩的人!
这年代,一旦下注站队,没有回头路。
尤其皇子之争,成则荣华富贵,败则共赴黄泉,很残酷。
“立…皇子…协!!…咳!咳咳咳咳….!”
龙榻上,刘宏再次开口,因用力过猛,开始剧烈咳嗽,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
“陛!陛下!!”
张让慌忙上前,看着眼窝深陷,颧骨凸起的刘宏,心狠狠一揪,鼻子一酸,眼眶湿润。
他坏是真的坏,谋财害命,无恶不作,但人心肉长的,眼着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要走了,很难过。
心里复杂极了!
“陛下!小人在!小人们都在!您别激动,好好歇息,会好起来的。”
张让上前轻抚刘宏胸口帮忙顺了顺气,忙焦急抬头大叫:
“快!来人!传太医!!”
“对!陛下醒了!快!传太医!!”
其余赵忠等十常侍也凑上前,急切大叫。
“你…你们,都走!退下!”刘宏防备的死死盯着众人,干枯嘴唇艰难蠕动:
“蹇硕…你、留!”
十常侍蹇硕,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有西园八校尉的西园军元帅。
张让脸上晦暗不定。
他知道陛下这是要屏退左右下遗诏了,牙关紧紧咬着。
最后还是没忍心在对方临终前忤逆对方,轻道声“喏!”,躬身后退。
其余人见状,跟着行礼后退。
刘宏浑身动不了,转动着眼珠子,见张让等人退出寝宫,关上房门。
颤巍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一把抓住蹇硕手腕:
“枕、枕头下,两份诏书,将立皇子辩诏书烧了,立皇子…协!”
“啊?!”
蹇硕瞪大眼,不可置信!
当真不可置信!
他西园军万余兵马听起来多,但早就给世家、何进渗透成了筛子。
而且,洛阳城可不仅他西园军。
宫廷禁军:虎贲、羽林军2500。
大将军何进掌管的:
司隶校尉部:2000。
北军五校(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1万。
更有大量权贵府宅私兵……
这是拿鸡蛋碰石头啊!
“听、听见了吗?”刘宏声音喘得像破风箱,死死的凝视。
蹇硕顾虑他自然明白。
但他万万没想到,杀猪的何进,有一天居然也会向以前压迫他的世家伸出舌头。
一个杀猪的和一群老奸巨猾的世家人坐到一张桌上,博弈朝政。
可笑!
别被人骗了,还跟人说谢谢。
稍有不慎,就是皇权被架空,世家把持朝政,国将不国。
废了刘辩等于废了何进。
他也知道成功很难。
但无论怎么说,大汉四百多年,人心向汉!
不管成功与否。是刘辩,还是刘协登基,反正也都是他儿子。
“听、听到朕的话了?”
蹇硕心中一叹:陛下你随手试试,我却是拿着九族陪您试啊。
但想着刘宏知遇之恩,他重重点头:
“小人,誓死完成陛下重托!”
“好。”
“遗……遗诏!”
刘宏眼珠子斜向枕头,脸色已经黄的发黑,油尽灯枯。
“喏。”
蹇硕小心翼翼取出两卷金色诏书,摊开时夹在中央的一卷画掉落在地。
将一份诏书点燃,他将另一份放到刘宏眼前:
“陛下,您过目。”
“好!很好……”
刘宏抓着蹇硕胳膊的手,无力垂落,“砰”的一声,坠落榻上,脖子向旁一歪……
“陛……陛下!!!”
蹇硕半张双臂,仰天嚎哭,声音尖细如杜鹃泣血,动情无比。
“陛下!!!”
门外,张让等十一人,仰天泣泪,痛哭着推门而入。
一时间,哭丧声此起彼伏,感人肺腑。
忽然——
“别、别哭,把那卷画,拿给朕再看一眼。”
话音刚落。
“嘎!”
张让等人小跑着齐齐向前一个踉跄,呆呆望着龙榻。
只见刘宏挣扎着瞪大眼睛,望着地上一卷摊开的画卷。
画卷上,万里长城外,一大片草原,茫茫疆域。
东自西域,横跨阴山、燕山、大鲜卑山,一直远远到辽地以东海域。
东西2万4千里,南北2000里。
这正是萧阳打下的疆域。
张让忙捡起画卷放到刘宏眼前。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刘宏带泪大笑:
“这壮丽山河!每每见之,朕都热血沸腾!这无尽疆域……”
“秦皇汉武没做到的事……朕做到了!”
“高祖!汉武!光武!站在一起!”
“都不如朕!!”
说着,刘宏猛然坐起,霸气的挥动双臂:
“他们……通通!都不如朕!”
“庸碌一生,可挺直腰杆下去见列祖列宗,这么大的功绩,说不定还能坐上主位,虽死何憾?虽死何憾啊!哈哈哈哈……”
大笑着,他仰天重重倒了下去。
张让等见这诡异场景,惊得浑身汗毛根根竖起,一身冷汗。
相互惊悚对视,面面相觑。
张让抖着手,放到刘宏鼻端,数息都没有呼吸。
他猛抽了下鼻子:
“陛下……驾崩了!”
“陛……!”
众人刚仰天开始哭。
刘宏忽得再次挺直身体,满面红光,忧心忡忡:
“不对!朕还有憾!朕的“武帝”!那些腐儒给朕玩阴的,到下面问朕什么谥号,到时那可就丢脸了。”
“快!继续哭!”
“张让!快把朕收殓装棺椁里,朕要亲自听到谥号才能瞑目!”
“啊?!!”
饶是这位陛下做过了无数荒唐事,骤然听到此语,众人还是惊的面部表情全部崩塌。
“还愣着干嘛!哭!都给朕哭起来!”
张让有点心疼的望向刘宏:
“陛、陛下,这么久,您扛的住么?”
“朕扛的住!”
“扛不住,也要扛!哭!”
“呜呜呜呜…….”
“陛下,驾崩……宾天啦!!!”
…….
帝崩!
哭嚎声瞬间沸腾,从寝宫传至整座威严皇宫,再飞速传遍整个洛阳城。
夜色如墨的洛阳,瞬间灯火通明。
哭丧也是种礼,叫哭临。
如何哭也是有讲究的,必须哀伤且富有节奏。
不管心中如何想,无数人闻讯便开始悲怆痛哭。
震撼天地!
哗啦啦——
整个繁华洛阳城,顷刻间挂满白布,如飘瑞雪,一片冰天雪地。
通往皇宫的大道上,更白茫茫一片,成群结队的马车内传着闻之落泪的哭声。
不足半个时辰。
嘉德殿。
白布飘荡。
刘宏灵柩停在大殿中央。
两位皇子跪在灵前。
“陛……陛下啊!!!”
大殿门前,袁逢、何进两人并肩,老泪纵横的冲入大殿。
哭声感人肺腑。
“痛煞臣也!呜呼!若非陛下未曾下旨,臣恨不得下地宫,长眠陛下身侧!时刻聆听您的教诲!”
“说不定那时,还能听到陛下您再次亲切唤臣一句:“爱卿!”
“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