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的人物,并非改发司那位焦头烂额的掌司郎中。
而是一位常侍奉于女帝左右、看似并不起眼的宫女——云裳。
她虽无显赫官衔,却因深得绫金璃信任,时常传递宫内意旨。
尤其在先前“国有化”进程中负责过诸多文书协调事宜。
与改发司上下极为熟稔,无形中拥有了远超其身份的影响力。
交易的另一方,则是看似刚刚从南海惊变中侥幸逃生、并无多少根基的草药学派传人——林七雨。
地点并非庄严肃穆的改发司衙门。
而是在云裳通过一位远房表亲名下购置的一处极尽奢华、外人绝难踏入的私宅暖阁之内。
南海沉香袅袅,织金地毯柔软得陷没脚踝。
云裳屏退了左右,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灵气盎然的暖玉。
看着被心腹侍女引进来的林七雨。
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又乐于其中的微妙笑容。
很神奇,他一个侍女,自家豪宅里也有个侍女服侍。
“林公子真是福大命大,南海那般凶险竟也能全身而退。”
她声音不高,带着宫人特有的柔润尾音,却暗藏机锋,
“此番冒险前来,总不会只是来问候婢子的吧?
可是对改发司那边的新章程有什么‘不解之处’?”
林七雨道,
“云裳姐姐说笑了,改发司的章程繁杂,我看得头晕眼花,实在是……无从下手。
这才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来求姐姐指点一条明路。”
“哦?你看上了哪家?”
云裳挑眉,看似随意地问道。
“想赎买‘四海通商会’。”
林七雨如此说道。
暖阁内瞬间安静了一瞬。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云裳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深的讶异和玩味,她用团扇轻轻扇了扇,
“林公子,莫不是南海的风浪真的冲昏了头?
四海通?那是陛下当初钦点的重点,归拢了多少资源,投入了多少心血……
而且你是直属领导,怎么卖啊?”
林七雨微微一笑,
“我又没说我买,我徒弟买,八百万我都带来了。”
“八百万?”
云裳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离谱的笑话,用团扇掩着唇,肩头微颤,
“好弟弟,你这可不是让姐姐去美言。
你这是让姐姐去改发司挨骂、去触陛下的霉头呀。”
然而,林七雨并未退缩,暗暗催动贪污腐败蛊。
“姐姐,我知道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我知道,四海通,摊子铺得太大,人员冗杂,损耗日巨。
如今已是虚胖不堪,每日都在蚀本,成了一个甩不掉的大包袱……”
他一边说,从袖中滑出一枚古朴无华的储物戒指。
放在两人之间的紫檀小几上。
“这八百万灵石,虽是微不足道,但若能入了国库,或可稍解燃眉。
而我愿接下这个烂摊子,所有亏损自负,也好过让它拖累陛下乃至……
乃至经办此事的各位大人的清誉啊。
只要改发司的文书流程能走得通,价格……就是八百万!”
云裳的目光在那枚被半掩着的储物戒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那丝贪婪的精光几乎要压不住。
她太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了。
四海通的真实价值?
她和林七雨比谁都清楚。
当初将这空壳子运作成八百万“卖”宝瓶州政府,她本人就从中捞足了天大的好处。
后来那八千亿的资金投入,经过层层盘剥、各方分润,真正落到实处的恐怕不足三四成。
但即便只是这三四成,也足以让四海通脱胎换骨。
如今,这林七雨,当初用八百万卖了个破烂。
现在公家用天价资金将其喂成了一头巨兽,他又想用八百万买回去?
这空手套白狼的算计,简直是疯狂到了极致,也精准到了极致!
但她心动了。
一来,这八百万灵石,可以毫无痕迹地落入她自己的囊中,无需经过改发司的账目,更无需上缴国库。
二来,尽快处理掉四海通这个“亏损大户”,完美契合陛下“甩包袱”、“求效率”的旨意,她若能促成,在女帝面前反而是大功一件。
云裳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亲切柔和,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
“唉……”她故作无奈地轻叹一声,语气却松动了,
“林公子你这……真是给姐姐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四海通的情况,你也知道,改发司那边多少双眼睛盯着……”
她话锋一转,指尖轻轻将那枚戒指勾到自己面前,拢入袖中:
“罢了,姐姐我就豁出这张脸皮,去改发司几位主事大人那里,替你说道说道。
成与不成,尚在两说,但总得试试,不是吗?
都是为陛下办事,分内之事。你且回去等消息吧,记住,今日之事,出我口,入你耳……”
走出那私宅大门的林七雨,脸上露出了一种深沉的、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藏于深巷的宅邸,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这一来一回,他所赚取的,又何止是难以估量的财富。
而云裳,这位自作聪明的宫女,实际上已经被林七雨用贪污腐败蛊给控制了。
接下来就是有关四海通拍卖会的通知。
“改制与发展调度司”关于四海通商会资产的处置公示,堪称一场精心策划的行为艺术。
一张豆腐块大小、字迹细微如蚁足的告示,被一名面无表情的差役,精准地贴在了天工城最繁华闹市区公告栏最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糨糊尚未干透,几乎就在下一瞬,另一名差役便仿佛恰好路过,“顺手”将其撕下,揉成一团,动作流畅自然。
公示期,就此圆满结束,历时不足一秒。
紧随其后的拍卖会,则在改发司一间僻静侧厅内“隆重”举行。
与会者阵容堪称“盛大”,足足有五十位“意向买家”。
细察之下,这五十人无一例外,皆是林七雨的徒弟晴儿,以及他早已潜伏在宝瓶州各处的四十九名欲之道基层人员。
他们衣着各异,神情却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拍卖过程“激烈”非常。
主持人有气无力地报出八百万灵石的起拍价后,台下立刻响起此起彼伏、却又恰到好处的竞价声。
“八百零一毛!”
“八百零二毛!”
“我出八百零五毛!”
经过数轮这般“寸土不让”的“激烈”角逐,价格终于“艰难”地爬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最终,随着晴儿清脆地喊出“八百万零1块灵石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再无人敢于应价。
槌音落定。
原本预估价值两千万灵石、肩负着重启南海贸易线厚望的四海通商会,便在这看似合规合法、实则荒诞绝伦的流程中。
以一个近乎羞辱的价格,悄然落入了林七雨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