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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凛把我的吻戏剧本扔进咖啡杯时,全网都在笑我写的是工业糖精。

他顶着影帝头衔当众罢演:“这种流水线甜蜜是对演员的侮辱。”

后来暴雨夜的天台,他把我抵在生锈的铁门上。

“闭眼。”滚烫的唇碾下来,“现在会写心跳了吗?”

新剧杀青那天,他吻戏引爆热搜。

粉丝逐帧分析他情动的微表情,却没人发现——

每个动作都是我十七岁情书里偷藏的妄想。

直到庆功宴他把我困在化妆间,指尖摩挲我腕上旧疤。

“阮知,当年撞倒你的人是我。”

“偷走你情书的人...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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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得化不开的深秋暮色,沉甸甸地压在市郊影视基地巨大的仿古宫殿飞檐上。空气里飘着一种昂贵咖啡豆被过度萃取的焦苦味,混合着劣质道具木材散发的甲醛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顶级古龙水的冷冽雪松调——那是陆时凛的味道。这味道此刻像无形的冰棱,悬在拍摄现场每一个人的头顶,随时会刺破这虚假的繁忙平静。

“卡!”

导演王导的声音已经嘶哑,像破锣一样在空旷的宫殿里撞出回音。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第无数次看向监视器屏幕,又第无数次看向场地中央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陆时凛。

他穿着玄黑绣金的帝王常服,身姿如松,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吸走了整个空间的光线,成为唯一的焦点。可那张被媒体誉为“女娲毕设”的顶级神颜上,此刻却覆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得能穿透屏幕,直刺向王导,或者说,直刺向王导手里捏着的那份剧本。

“王导,”陆时凛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清晰地穿透了片场背景音乐的嘈杂,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场戏,我拍不了。”

死寂。

方才还充斥着场记打板声、摄影机轨道滑动声、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的片场,瞬间被抽成了真空。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风暴的中心。

王导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强压着火气,试图挽救:“时凛啊,你看,这剧本是这么要求的,男女主久别重逢,情绪到了,这个吻是水到渠成嘛!观众就爱看这个……”

“水到渠成?”陆时凛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身边道具案几上,那里放着一杯助理刚送来的、还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两根手指捻起摊开在案几上的、那几页被荧光笔划得五颜六色的剧本——正是阮知熬了三个通宵,字斟句酌写出来的那场“重头吻戏”。

纸张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显得脆弱不堪。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到失声的注视下,他手腕轻轻一翻。

那几页承载着阮知全部心血和隐秘期待的纸,像几片枯叶,打着旋儿,精准无误地飘落进那杯深褐色的咖啡里。

“噗嗤”一声轻响。

滚烫的液体瞬间吞噬了纸张,黑色的墨迹在深褐中晕染、扩散,如同宣纸上被泼洒的绝望。褐色的咖啡液迅速沿着纸纤维向上攀爬,淹没了娟秀的字迹,也彻底淹没了纸张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几乎无人注意的署名——“阮知”。

一股浓烈的、带着毁灭意味的苦涩气息猛地升腾起来,粗暴地盖过了片场所有其他的味道,直冲阮知的鼻腔。

她站在人群最外围的阴影里,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的雕花廊柱,那粗糙的木质纹理硌得她生疼,却远不及心口被狠狠剜了一刀的剧痛。血液仿佛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内侧,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站姿。

片场死寂依旧,但无形的压力已经转化为无数道或同情、或探究、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毒针般从四面八方扎向她。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聚光灯下,无处遁形。

陆时凛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一件垃圾,连看都没再看那杯被污染的咖啡一眼。他抬起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王导身上,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片场,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这种流水线上复制粘贴的工业糖精,”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轻蔑和厌弃毫不掩饰,“是对演员的侮辱,更是对观众智商的侮辱。拍这种戏,我嫌脏。”

“工业糖精”四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阮知脸上,抽得她灵魂都在震颤。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时凛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玄黑的袍角在空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带起一阵裹挟着雪松冷香的微风,毫不犹豫地拂过阮知僵立的位置,没有一丝停留。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他那间专属的、配备了顶级空气净化系统的豪华房车。助理和保镖早已无声地围拢过去,隔绝了所有试图上前沟通的意图。

沉重的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像给这场公开处刑盖上了棺盖。

真空般的死寂终于被打破,窃窃私语如同涨潮般迅速蔓延开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听见没?工业糖精!陆影帝亲自盖章认证!”

“啧,我就说嘛,阮编剧写的那叫什么玩意儿,狗血淋头,毫无新意!”

“这下有好戏看了,王导的脸都绿了……”

“快看热搜!炸了!”

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众人如梦初醒,纷纷低头掏出手机。

阮知像是被那声“热搜”烫到,身体猛地一颤。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刻掏出手机。她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微博会是怎样一副炼狱景象。

“陆时凛 罢演吻戏”

“陆时凛怒斥工业糖精”

“《长歌行》编剧阮知”

这几个词条,必然像滴进滚油里的水,瞬间引爆了全网。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营销号会怎样添油加醋,粉丝会如何群情激愤地辱骂她这个“玷污”了她们哥哥的“垃圾编剧”,而路人们则津津有味地吃着瓜,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成了这场闹剧里唯一的小丑。

手指冰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掠过那杯漂浮着她心血残骸的咖啡,掠过王导气急败坏打电话的背影,掠过四周那些或怜悯或嘲讽的脸,最终落在那辆紧闭的、象征着绝对权力和距离的黑色房车上。

七年了。从那个他骑着单车撞倒她、阳光落满他肩头的夏天开始,她追逐着这道光,像一粒卑微的尘埃。她拼了命地考进他曾经所在的戏剧文学系,像个苦行僧一样磨砺笔锋,接最苦最累的枪手活,把自己熬得形销骨立,就为了离这个圈子近一点,离他可能看到的地方近一点。

终于,她成了这部S+古偶的署名编剧之一,有了和他名字出现在同一张演职员表上的资格。她怀着怎样隐秘的、几乎要将心脏撑破的欢喜,写下了那场吻戏?那是她少女时代所有绮念的投射,是她藏在无数个深夜文档里的、不敢言说的妄想。

她把他想象成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笑容耀眼的学长,想象着那份独属于少年的、带着青草气息的悸动。她以为,至少在这场戏里,她能短暂地偷取一份虚幻的圆满。

可现实给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在他眼里,她的真心,她的七年,不过是流水线上令人作呕的“工业糖精”。

是脏东西。

一股灭顶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被汹涌的水汽模糊。她猛地低下头,长发滑落,遮住了狼狈的脸。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她死死咬着牙关,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阮知!”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

阮知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陆时凛那位以雷厉风行和护短着称的经纪人——杨婧。她妆容精致,穿着剪裁利落的套装,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在阮知脸上。

“你跟我来。”杨婧的声音不容置疑,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说完转身就走,根本没给阮知反应的时间。

阮知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清算来了。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跟上了杨婧冰冷而急促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自己被碾碎的自尊上。

杨婧把她带到了片场一个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这里远离了那些窥探的目光,只有灰尘在昏暗的光线里飞舞。

“啪!”

一份打印出来的、已经被顶到热搜第一的娱乐新闻截图几乎被杨婧拍在了阮知的脸上。标题触目惊心:【陆时凛片场震怒罢演,痛斥编剧阮知笔下吻戏为“工业糖精”】。下面配的动图,正是陆时凛将那几页剧本扔进咖啡杯的瞬间,高清镜头下,纸张沉没的慢动作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阮知的脸颊被纸张的边缘刮得生疼,但那点疼,远不及心脏被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

“阮大编剧,”杨婧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红唇里吐出的话像淬毒的冰针,“你知不知道你给我们时凛惹了多大的麻烦?你知道现在舆论是什么风向吗?说他耍大牌,说他难合作,说他吹毛求疵!这些负面评价,需要团队花多少力气去洗?需要消耗多少资源去公关?!”

阮知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她能说什么?说那不是工业糖精?说那是她珍藏了七年的真心?在杨婧和陆时凛这样的人面前,她的真心,一文不值。

“时凛什么咖位?你写的又是什么东西?”杨婧的嘲讽毫不留情,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阮知的心上,“用你那点可怜巴巴的、从三流偶像剧里批发来的套路,就妄想让他配合?简直是痴人说梦!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场愚蠢的戏,整个剧组的进度都被拖累了!投资方那边怎么交代?损失谁来承担?!”

杨婧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怒火,但眼神里的厌弃却更加赤裸:“王导念你是新人,还给你机会。但现在,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剧组!你的工作,会有人接手。至于署名……”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杂物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你就别想了。没让你赔违约金,已经是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格外开恩!收拾东西,马上消失!别再出现在时凛面前碍眼!”

“滚出剧组”四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垮了阮知摇摇欲坠的防线。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最后一丝侥幸,最后一点微光,也被无情地掐灭了。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输掉了工作,输掉了署名,更输掉了她小心翼翼珍藏了七年的、关于那个阳光耀眼少年的所有幻梦。

原来尘埃,终究是尘埃。再努力,也飞不进太阳的轨道,只会在靠近时被灼烧成灰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角落,又是怎么在一片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机械地收拾着自己那个小小的、廉价的帆布包。里面只有几本翻烂了的编剧理论书,一个用了多年外壳都磨白了的旧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廉价的保温杯。

那杯被扔了剧本的咖啡,苦涩的气息仿佛已经渗入了她的骨髓。她不敢再去看片场的任何地方,尤其不敢看向那辆黑色房车。

她像个游魂一样,抱着自己仅有的家当,脚步虚浮地走出影视基地那扇巨大的、象征着名利场入口的仿古宫门。深秋傍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扑打在她单薄的外套上。

身后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造梦工厂,眼前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冰冷都市。而她,被无情地驱逐出来,站在繁华与喧嚣的边缘,被巨大的失落和羞耻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包里的旧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几个刺眼的字——房东催租。

阮知看着那跳动的名字,又抬头看了看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城市,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冰冷,瞬间将她吞噬。

……

三天后。城中村逼仄的出租屋。

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湿霉味,混合着廉价方便面调料包的浓烈气息。窗外是狭窄巷子里永不停歇的嘈杂声——收废品的吆喝、隔壁夫妻的争吵、楼下小餐馆锅铲的碰撞。

阮知蜷缩在吱呀作响的二手电脑椅上,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下是浓重的、用再多遮瑕膏也盖不住的黑青。她像一个电量耗尽的玩偶,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脑屏幕上打开的空白文档。

光标在惨白的光标在惨白的页面上固执地闪烁,像一只嘲弄的眼睛,无声地提醒着她的枯竭。三天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她把自己关在这不足十平米的囚笼里,隔绝了网络,隔绝了电话,隔绝了外面那个将她钉在耻辱柱上的喧嚣世界。她试图写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场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对话。

但脑子是空的。

比这出租屋被搬走房东家具后留下的空间还要空荡。每一次试图敲击键盘,陆时凛那张覆着寒霜的脸、他轻蔑吐出“工业糖精”四个字时的薄唇、还有那几页剧本在深褐色咖啡里沉没的慢镜头……就会不受控制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冲撞进她的脑海,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力气瞬间击得粉碎。

胃里一阵翻搅,是连续几天只靠方便面和冷水填塞后的抗议。她摸索着抓起桌角那包吃了一半的方便面,干硬的碎面渣刺着喉咙,带着一股廉价的、令人作呕的味精味。她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像重锤砸在薄脆的木门上,震得门框都在簌簌落灰。

阮知猛地一颤,手里捏着的碎面渣撒了一地。心脏在瞬间被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是房东?还是……追到这里的媒体?那噩梦般的场景又要重演了吗?

她像受惊的兔子,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缩在椅子里,一动不敢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更深的印记。

“阮知!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人尖利而暴躁的嗓音,果然是房东。

“房租!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拖了几天了?再不交钱明天就给老娘卷铺盖滚蛋!别装死!”

不堪入耳的咒骂和威胁透过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进来,伴随着更加用力的拍打,仿佛下一秒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就要被砸开。

阮知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屈辱、恐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她无处可逃。被剧组扫地出门,积蓄早已在支撑北漂生活和购买那些昂贵的编剧课程、行业资料中消耗殆尽。工作没了,前途一片漆黑,连这方寸之地的栖身之所也要失去了吗?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窒息的压力压垮时,门外房东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沉、冷静,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却又无比熟悉的男声。那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稳,却瞬间让门外所有的嘈杂都静了下去,也让阮知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欠你多少?”

是陆时凛!

阮知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炸开。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入脑海,带来冰冷的恐惧和更深的难堪。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就要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这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面前?

“你…你是谁啊?”房东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带着狐疑和一丝被那气势慑住的不安。

“替她付房租的人。”陆时凛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平静得可怕。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房东在确认什么。紧接着,是钥匙开锁的清脆声响。

阮知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慌乱地环顾这狭小凌乱、无处可藏的空间。地上还散落着方便面包装袋和揉成一团的废稿纸……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被拧开了。

陈旧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深秋傍晚昏黄的光线,混杂着楼道里浑浊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首先映入阮知惊恐眼帘的,是房东那张写满算计和惊疑的脸。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毫无阻碍地、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彻底填满了那道狭窄的门框,也将门外微弱的光线完全隔绝。

陆时凛。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领口一丝不苟。与这城中村破败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干净、矜贵得像是从另一个维度走出来的神只。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视线精准地越过门口的房东,落在了屋内如同惊弓之鸟的阮知身上。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的温度,也没有阮知预想中的嘲弄或怜悯。只是纯粹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件……待处理的麻烦。

“陆…陆先生……”房东显然认出了这位经常出现在电视和广告牌上的大明星,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刻薄变成了谄媚和难以置信的惊愕,“您…您真是…哎呀,这丫头欠了两个月,加上水电,一共是……”

“数目。”陆时凛打断她,视线依旧锁在阮知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移开分毫。

房东赶紧报了个数。陆时凛甚至没有低头,直接从大衣内侧口袋抽出一个质感极佳的真皮钱夹,抽出一叠崭新的百元钞票,看也没看就递了过去,动作流畅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够不够?”

“够!够够够!太够了!”房东喜笑颜开地接过钱,手指捻得飞快,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哟,陆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丫头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

“钥匙给我。”陆时凛再次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房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把手里那串备用钥匙递了过去:“给,给您!您随便用!这丫头……阮知就麻烦您多费心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暧昧又探究的眼神在阮知和陆时凛之间来回扫视,然后识趣地、几乎是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门虚掩上。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粘稠的沥青,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空气里廉价的方便面调料味、潮湿的霉味,与陆时凛身上那股清冽昂贵的雪松冷香剧烈地碰撞着,形成一种荒诞而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

阮知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陆时凛的脸,只能死死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旧帆布鞋鞋尖。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宁愿被房东骂得狗血淋头赶出去,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愿意以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接受这个男人的“施舍”。

尤其是,这个刚刚才在全世界面前,将她的尊严碾得粉碎的男人。

“收拾一下。”陆时凛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命令意味,“跟我走。”

阮知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去哪?”

陆时凛的目光在她凌乱的头发、苍白憔悴的脸和身上那件洗得发旧的居家服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脏东西。

“片场。”他言简意赅,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天气,“你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烂摊子”三个字,像三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捅进阮知的心脏。她身体晃了晃,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烧红了她的眼眶。他竟然还敢提片场?他竟然说那是她的烂摊子?

“陆先生,”阮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微微发颤,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我已经被开除了。杨婧女士亲自通知的。我想,我没有义务再去收拾什么‘烂摊子’。您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您。现在,请您离开。”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疏离,甚至带上一丝强硬的拒绝。这是她仅存的、摇摇欲坠的尊严了。

然而,陆时凛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的意愿。他向前迈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倍增,雪松冷香霸道地侵占了阮知所有的感官。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陆时凛微微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近距离地锁住她慌乱躲闪的眼睛。他靠得太近了,近到阮知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看到他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辨别的暗流。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瞳孔,直接刺进她拼命隐藏的、狼狈不堪的灵魂深处。

“开除?”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我说了算。”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阮知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指节发白的手上,那里还沾着一点方便面的油渍。

“给你十分钟。”他直起身,那股迫人的压力稍稍退去,但命令的语气却更加不容置疑,“把自己收拾干净。我不需要一个带着方便面味道的编剧。”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转身,走向那张小小的、堆满了杂物的旧沙发。昂贵的羊绒大衣拂过蒙尘的沙发扶手,他竟毫不在意地坐了下来,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感。他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低头查看,仿佛置身于自己的私人休息室,完全无视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和主人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默再次笼罩,但这一次,沉默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

阮知僵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微微发抖。拒绝?报警?把他赶出去?每一个念头都在脑海里疯狂叫嚣,却又被残酷的现实狠狠压制。她需要钱,她无处可去,而眼前这个男人,掌握着轻易就能将她彻底碾死的巨大能量。杨婧的威胁言犹在耳。

更重要的是……内心深处,那个卑微了七年的声音,在绝望的废墟里,竟然可耻地、微弱地冒出了一丝芽——他为什么来?他为什么付房租?他为什么还要带她回片场?

这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动摇,让她更加痛恨自己的软弱。

十分钟。像凌迟般漫长。

最终,在陆时凛第二次抬起手腕看表,眉宇间开始凝聚不耐烦时,阮知认命般地、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

她转过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线的木偶,踉跄着走向那个用布帘隔开的、所谓的“洗手间”。冰冷的自来水拍打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混乱而灼热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憔悴、布满绝望的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双曾经充满憧憬、如今只剩下死灰的眼睛,狠狠地、无声地对自己说:阮知,记住这一刻的屈辱。记住他是怎么把你踩进泥里的。

然后,为了活下去,为了那笔能让她暂时不用流落街头的“房租”,她机械地、麻木地,开始清理自己。

……

黑色的宾利慕尚在晚高峰拥堵的车流中平稳穿行,像一艘沉默而坚固的方舟,将窗外城市的喧嚣与霓虹隔绝在厚厚的防弹玻璃之外。车内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弥漫着一种近乎无菌的洁净气息和陆时凛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清冽的雪松香。

阮知缩在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一角,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刻意将脸偏向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努力将自己缩到最小,降低存在感。昂贵的皮革触感非但没有带来舒适,反而让她如坐针毡,仿佛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陆时凛就坐在她斜对面的独立座椅上,闭目养神,侧脸的线条在车厢内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疏离。

一路无话。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车厢内蔓延。

车子最终没有驶向影视基地,而是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型连锁超市门口。

“下车。”陆时凛睁开眼,言简意赅,率先推开车门。

阮知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僵硬地跟了下去。深秋夜晚的寒风瞬间裹挟了她单薄的外套,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

陆时凛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瑟缩,迈开长腿径直走向灯火通明的超市入口。阮知只能小跑着跟上,像个沉默而惶恐的影子。

进入超市,明亮到刺眼的灯光、喧闹的人声、各种食物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与刚才车内死寂奢华的环境形成巨大反差,让阮知更加无所适从。她不知道陆时凛要做什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陆时凛推了一辆购物车,目标明确地朝着生鲜区走去。他高大的身影在拥挤的人流中依然醒目,引来不少侧目和窃窃私语,但他置若罔闻,神情专注得如同在挑选什么精密仪器。

他停在蔬菜区,拿起一颗沾着水珠的西芹,修长的手指捏了捏梗部,又凑近闻了闻气味,挑剔地放下。拿起一颗卷心菜,剥开外层叶子看了看,才放进购物车。动作熟练得让阮知有些恍惚,这和他荧幕上、片场里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影帝形象,割裂得近乎魔幻。

接着是肉类区。他仔细挑选了一块纹理分明的牛里脊,又去冰鲜柜台称了一盒处理好的鸡翅。

“拿盒鸡蛋。”他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在超市的嘈杂背景音里显得有些模糊。

阮知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像个听话的机器人,走到旁边的货架,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盒包装完好的鸡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盒,她才猛地回神——她为什么要听他的?这种诡异的感觉是什么?影帝陆时凛深夜带着被自己骂哭的编剧逛超市买菜?

荒谬感让她指尖发麻。

陆时凛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没有再多话。购物车很快堆满了各种食材:新鲜的蔬菜、水果、肉类、牛奶,甚至还有一瓶橄榄油和一袋米。他甚至还顺手拿了一套最基础的厨房刀具组合。

结账时,收银员看着这位戴着口罩也难掩出众气质的男人,以及他身后那个低眉顺眼、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孩,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陆时凛面无表情地刷卡,签单的动作流畅而矜贵。

重新坐回车里,阮知看着脚边那几大袋沉甸甸的食材,更困惑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难道他要在片场开火做饭?

车子终于驶入了熟悉的影视基地。夜晚的基地比白天安静许多,只有少数几个大夜戏的剧组还在亮着灯。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栋独立的、看起来像是后期工作室或高级休息室的小楼前。

陆时凛拎起那几大袋食材,下巴朝小楼扬了扬:“跟上。”

阮知抱着那套沉甸甸的刀具,像个搬运工一样,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小楼内部装修简洁现代,有专业的剪辑室和录音棚,还有一间设施齐全的开放式厨房和一个小餐厅。

陆时凛把食材一股脑堆在光洁如新的料理台上,然后脱下昂贵的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会做饭吗?”他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双手,水流声哗哗作响。

阮知抱着刀具盒,站在厨房门口,像个误入片场的临时演员,完全跟不上这诡异的剧本。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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