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城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已被无边无际的墨色妖云彻底笼罩。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翻滚涌动间,隐隐有鳞爪浮现,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阳光被彻底隔绝,整座城池陷入一种死寂的昏暗之中,唯有城墙上紧急点燃的火把,在狂风中摇曳,投下扭曲而微弱的光影。
城中百姓早已被警钟和这天地异象吓得躲入家中,瑟瑟发抖。街道上,只有一队队甲胄森严的兵士在军官的厉声喝令下,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奔向各自的防御岗位。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味道。
突然!
“吼——!!!”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龙吟,撕裂长空!妖云剧烈翻滚,向两侧分开!一颗巨大如山岳、狰狞无比的黑龙之首,从云层中缓缓探出!暗金色的竖瞳,冰冷地俯瞰着下方渺小的城池,瞳孔中倒映着蝼蚁般的建筑和人群,充满了不屑与残忍!
真正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压下!
“噗通!”“噗通!”
城墙上,不少修为较低的兵士,直接被这股威压震得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口鼻溢血!就连一些低阶军官,也双腿发软,勉力支撑!
敖青的真身,并未完全显现,但仅仅一颗头颅,所带来的压迫感,已让整个黑风城如同风中残烛!
紧接着,在黑龙之首前方,无尽的寒气疯狂汇聚!空气中的水分瞬间被抽干、冻结!一座堪比半座黑风城大小、晶莹剔透、却散发着绝对零度般森寒之气的巨大冰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凭空凝结而成!冰山尖锐的棱角,对准了下方的城池,仿佛下一刻就要坠下,将一切碾为冰粉!
敖青隆隆的声音,如同万千雷霆在云层中滚动,清晰地传入城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绝对的掌控感:
“萧寒陵——!”
“蝼蚁——!给本尊滚出来——!”
声音未落,镇守府方向,数道身影疾驰而出,落在最高的北面城墙箭楼之上!为首者,正是萧寒陵!他身后,青凌持枪,叶盛按剑,紫璎握紧紫影剑,魏利、吴婕、魏沁等人紧随其后,人人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仰望着空中那遮天蔽日的恐怖存在。
萧寒陵强忍着那几乎要将他骨骼压碎的龙威,深吸一口气,运足真气,声音虽不及敖青浩大,却清晰坚定,毫不退缩:
“敖青!你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敖青发出低沉而嘲讽的笑声,暗金色的瞳孔锁定萧寒陵,“小虫子,你毁了本尊龙珠,害本尊蛰伏疗伤,如今竟问本尊意欲何为?”
它巨大的龙爪从云中探出,轻轻敲击着那座悬浮的冰山,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下都如同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本尊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敖青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立刻交出你身上所有功法秘籍,尤其是那木剑的来历与修炼之法!将黑风城库藏所有财物、法宝、灵材,尽数献于本尊!然后——”它顿了顿,语气中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你,萧寒陵,自废修为,毁去道基,跪在本尊面前,磕头谢罪!本尊或可考虑,饶过城中……十分之一蝼蚁的性命!”
此言一出,城头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眼中都爆发出滔天的怒火与屈辱!
“你做梦!”青凌厉声喝道,青影枪直指苍穹,枪尖颤抖,发出不甘的嗡鸣!
叶盛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紫璎俏脸含霜,紫影剑上流光急转,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萧寒陵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第二!”敖青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愤怒,继续用那主宰一切的口气说道,“若你不从……”它龙爪猛地一按!
“轰隆隆——!!”
那座巨大冰山,猛地向下降落了百丈!恐怖的寒气,瞬间席卷全城,城墙结冰,屋檐挂霜,许多凡人甚至直接被冻僵!毁灭的阴影,笼罩了每一个人!
“本尊便用这座‘玄冰峰’,将你这黑风城,连同城内所有活物——无论人畜——彻底从这片大地上抹去!鸡犬不留,化为冰河死域!”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敖青收回龙爪,好整以暇地盘踞在云中,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剧,“是牺牲你一人,保全十分之一(或许)的蝼蚁?还是……让全城为你那可笑的‘守护’陪葬?”
“记住,你每犹豫一息,本尊的耐心,就减少一分。”
压力,如同万丈深海,彻底压在了萧寒陵一人的肩上。
全城幸存者的希望与恐惧,身边战友的愤怒与决绝,以及敖青那毫不掩饰的、践踏一切的恶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他该怎么办?
交出一切,自废修为,屈辱求生,赌那渺茫的十分之一生机?这违背了他所有的信念,更是对吴成、老刘牺牲的最大背叛!
誓死不从,拉着全城殉葬?这同样是他无法承受之重!他如何对得起信任他、追随他的将士和百姓?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阳谋!一个无论怎么选,都是绝望的陷阱!
萧寒陵缓缓抬起头,望向空中那双充满戏谑和残忍的龙瞳。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愤怒,逐渐变得……异常平静。
那是一种看透了绝境之后,摒弃了所有杂念的……极致冷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城头上,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却都写满了恐惧、绝望,以及……一丝对他这个镇守最后期盼的脸庞。
他看到了青凌眼中决绝的支持,看到了叶盛眼中冰冷的杀意,看到了紫璎眼中复杂的担忧,看到了吴婕和魏沁眼中强忍的泪水与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空气中,只有寒风呼啸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终于,在那一炷香即将燃尽的最后一刻。
萧寒陵重新转向敖青,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城头,也传入了敖青的耳中:
“敖青……”
“你的条件……”
敖青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选择,如同两道冰冷的枷锁,死死铐住了萧寒陵的灵魂。时间,在死寂的压迫感中,一滴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城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萧寒陵的背影上。那背影,在漫天妖云和巨大冰山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又承载着整个城池的重量。
青凌的指甲深深掐入枪杆,骨节发白。她宁愿死战,也绝不愿看到萧寒陵屈辱妥协,但她更清楚,若萧寒陵选择死战,结局……她不敢想下去。
叶盛周身的气息冰冷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他已暗中锁定了敖青龙瞳的位置,只待萧寒陵一声令下,或……做出最坏选择的瞬间,他便将爆发出此生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剑。
紫璎紧咬下唇,紫影剑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与不甘。她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启动所有城防阵法的后果,却发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算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魏利面如死灰,吴婕和魏沁紧紧抱在一起,眼中充满了泪水与绝望。
一炷香的时间,即将燃尽。
敖青巨大的龙瞳中,戏谑与不耐烦的神色越来越浓。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欣赏这只蝼蚁在绝望中挣扎、最终崩溃的模样了。
就在那香头最后一点红光即将熄灭的刹那——
萧寒陵终于动了。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抽离了所有生气的死寂之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周身的守护剑意,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消散。他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僵硬,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向着空中那颗狰狞的龙首,微微拱了拱手。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镇守大人——!!”城头上,无数将士发出了悲愤的嘶吼!不少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屈辱的泪水,从他们眼角滑落!
青凌娇躯剧震,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淹没了她!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叶盛按剑的手,猛地收紧,古剑发出一声哀鸣般的轻颤!他死死盯着萧寒陵的背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失望与决绝!他宁愿萧寒陵战死!
紫璎猛地捂住了嘴,泪水夺眶而出!她无法相信,那个始终坚韧、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萧寒陵,最终会选择……屈服?
敖青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狂笑,充满了快意与鄙夷:“哈哈哈!蝼蚁终究是蝼蚁!识时务者为俊杰!萧寒陵,算你还有点小聪明!现在,履行你的承诺吧!先自废修为!”
然而,就在这所有人都以为萧寒陵即将崩溃认输的绝望时刻——
异变,在无声中发生!
萧寒陵那看似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的躯壳深处,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黑暗中迸发的第一缕曙光,骤然照亮了他近乎枯寂的识海!
放下……
老刘最后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他心间轰然回荡!
“这世间……最厉害的……不是能摧毁多少……而是……能……放下多少……”
他一直以为的“放下”,是放下仇恨?放下责任?放下尊严?不!都不是!
真正的放下,是放下“我执”!放下对“必须由我来守护”的执念!放下对“完美结局”的执念!放下对“个人得失、荣辱生死”的执念!
守护,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发自本心的选择!担当,不是换取回报的筹码,而是生命价值的体现!
当他真正放下对“自我”的执着,将自身融入这片他誓死守护的土地,融入这些他愿意用生命去换的同伴之中时—
《义气诀》那始终紧闭的、通往第六章的玄奥大门,轰然洞开!
不是冰冷的天道权衡!不是无情的大义灭亲!
而是一种……“无我”之境!一种将“小我”融入“大我”,将“私情”升华为“共义”的……至高境界!
义之所在,非为“我”之荣辱,而为“我们”之存续!
在这一刻,萧寒陵清晰地感觉到,他不再是孤独的个体!他的心跳,与城中每一个奋力呼吸的生命同频!他的血液,与脚下这片土地的热流共振!吴成的期盼,老刘的洒脱,青凌的决绝,叶盛的沉默,紫璎的灵动,所有将士的信任,所有百姓的期盼……这一切,都化作了流淌在他血脉中的力量!
“嗡——!!!”
一股浩瀚、磅礴、中正平和却蕴含着改天换地意志的淡金色光芒,猛然从萧寒陵看似枯竭的体内爆发出来!光芒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死寂,甚至将压城的妖云都冲开了一个缺口!阳光,再次洒落在他身上!
他的修为,在这一刻,势如破竹地冲破了七品的壁垒,悍然踏入八品之境!而且并非初入,其气息之凝练、底蕴之深厚,直逼八品中期!
“什么?!”敖青狂笑声戛然而止!巨大的龙瞳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它清晰地感觉到,下方那只蝼蚁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质变!一种让它都感到一丝心悸的“道韵”,正在形成!
“守护,非执念!担当,即超脱!”萧寒陵猛然睁开双眼!那双眸子,不再是之前的痛苦与挣扎,而是一片如同星空般深邃、平静,却又燃烧着坚定火焰的璀璨!
他甚至没有去看敖青,而是反手拔出了腰间的木剑!剑尖遥指空中那座巨大的冰山!
“义气诀——第六章:无我共义!”
“斩——!”
一声清叱,并非怒吼,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决绝!
木剑挥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剑罡,没有撕裂空间的异象!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蕴含着众生愿力与天地正气的淡金色细线,无声无息地,划破长空,射向了那座玄冰峰!
看似轻描淡写!看似微不足道!
然而——
当那道淡金色细线触碰到冰山的瞬间——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春日暖阳照射在万年冰盖上!整座巨大无比的冰山,从内部发出了连绵不绝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崩裂声!无数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布满了冰山的每一个角落!
“轰隆隆隆——!!!”
下一刻,在敖青惊怒的咆哮声中,那座足以毁灭一城的玄冰峰,竟当空解体,化作亿万块碎冰,如同一场绚烂而又致命的冰雹,从空中簌簌坠落!尚未落地,便在萧寒陵那蕴含“无我”意境的剑意余波中,消融、汽化,化为漫天水雾!
一击!破冰山!
绝境逆转!
“杀——!”
几乎在冰山崩碎的同一瞬间!三道压抑了太久、饱含着愤怒与决绝的厉啸,从城头冲天而起!
青凌人枪合一,青影枪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青色惊雷,带着一往无前、洞穿一切的惨烈枪意,直刺敖青探出的龙爪!枪未至,那凌厉的杀意已让空间扭曲!
叶盛身形如鬼魅般消失,下一刻,一道凝聚了他毕生杀戮修为的漆黑剑芒,如同来自九幽的死神之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敖青另一只龙爪的关节薄弱处!快!准!狠!
紫璎紫影剑舞动,漫天紫色剑影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虚实难辨,带着惑乱心神的光晕与刁钻毒辣的剑劲,笼罩向敖青的颈下逆鳞所在!攻势如潮,连绵不绝!
三人,没有任何交流,却在这一刻,形成了完美的默契!一刚猛,一诡杀,一灵动!三股强大的攻击,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同时袭向敖青!
车轮战,开启!
敖青又惊又怒!它万万没想到,萧寒陵临阵突破,不仅实力暴涨,更领悟了如此古怪而强大的意境!一举破去了它的威慑!更没想到,这几个它眼中的蝼蚁,竟敢主动向它发起攻击!而且配合如此精妙!
“蝼蚁安敢撼天?!”敖青发出暴怒的龙吟!巨大的龙尾猛地横扫,卷起漫天妖风,拍向青凌的枪芒!龙爪翻转,硬撼叶盛的刺杀!同时,颈下鳞片贲张,爆发出浓郁的黑色妖光,抵挡紫璎的剑雨!
“轰!轰!叮叮当当……!”
惊天动地的碰撞声,瞬间响彻云霄!能量冲击波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震得整个黑风城都在摇晃!
青凌被龙尾扫中,闷哼一声,倒飞而回,嘴角溢血,但眼神依旧锐利,枪势一转,再次蓄力!
叶盛的剑芒被龙爪拍散,身形显现,踉跄后退,脸色更白,但古剑再次扬起,杀意更浓!
紫璎的剑雨被妖光挡住大半,但她身法灵动,险险避开反震之力,剑招一变,如同附骨之疽,再次缠上!
一轮攻击刚过,三人毫不停歇!青凌再次挺枪强攻!叶盛寻觅下一个致命破绽!紫璎策应骚扰!
萧寒陵持剑立于城头,并未立刻加入战团。他周身淡金色光芒流转,不断吸纳、调和着来自城池、来自众人的信念之力,巩固着刚刚突破的境界,同时,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空中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寻找着……那决定胜负的一线契机!
战斗,进入了惨烈而持久的消耗阶段!
黑风城的存亡,系于这四人联手,对抗远古妖龙的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