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黑风军镇在伤痛与坚韧中,又度过了大半年光阴。边城的四季格外分明,夏日的酷热与冬日的苦寒,磨砺着城池,也磨砺着城中每一个人的筋骨与意志。
镇守府后的演武场,如今已扩建了数倍,地面铺着坚硬的青罡石,四周立着十八般兵器的架子,俨然一副大军镇的气派。每日天未亮,此处便已人声鼎沸,兵士操练的呼喝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而在这片阳刚之气弥漫的场地一角,却有两道愈发引人注目的纤细身影,正进行着日复一日的苦修。
正是吴婕与魏沁。
大半年的光景,在叶盛近乎严苛到不近人情的督导与青凌精准而高效的点拨下,加之萧寒陵毫不吝啬的资源倾斜,两女的成长速度,堪称一日千里。
“唰!唰!唰!”
场中,剑光霍霍!
吴婕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沉凝。她手持一柄样式古朴、却隐隐透着寒芒的铁剑,施展的正是最基础的“黑风剑法”。这套剑法乃军中广为流传的筑基武学,招式简单,重在势大力沉,一往无前。但在吴婕手中,这简单的剑招却使得异常扎实、沉稳!每一剑刺出,都臂、腕、腰、腿合力,劲道凝而不散;每一步踏出,都如老树盘根,沉稳有力。她的剑势并不迅疾花哨,却带着一股水滴石穿的坚韧意志!汗水早已浸透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滑落,她却恍若未觉,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前方作为假想敌的木桩,每一次劈、刺、撩、抹,都精准地落在同一处!那木桩上,已然留下了一道深达寸许、光滑平整的剑痕!
这是叶盛教她的道理:“剑道之基,在于力与准。力不到,剑则浮;准不足,剑则偏。你的剑,不需快,不需巧,只需稳、准、狠。当你一剑能断流水,便是入门之时。”吴婕将这话奉为圭臬。她深知自己天资并非绝顶,唯有付出十倍、百倍的汗水,才能追赶上兄长的脚步,才能不负镇守大人和各位前辈的期望。这份源于悲痛与责任的巨大动力,化作了她近乎自虐般的刻苦。她的修为,正是在这万次、十万次枯燥重复的基础练习中,水到渠成地突破至了六品后期!其真气浑厚凝实,远超同阶,剑意中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着与坚韧。
与吴婕的沉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侧的魏沁。
魏沁身法灵动如穿花蝴蝶,手中一柄细长的柳叶剑使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并未专注于一套剑法,而是将叶盛所教的杀人术的“快、准、狠”与青凌指点的身法、步法要诀,以及紫璎偶尔兴致来了传授的几手诡谲暗器手法,融会贯通,自成一路!她的剑招天马行空,无迹可寻,时而如狂风骤雨,疾攻不止;时而如鬼魅潜行,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致命一击;时而又虚晃一招,莲足轻点,身形飘忽后退,同时左手微扬,几枚无影针已悄无声息地封向对手退路!
“喂!吴婕!你看我这招‘星罗棋布’怎么样?叶大哥说还欠点狠辣,我觉得够刁钻了呀!”魏沁一边演练,一边还能抽空笑嘻嘻地跟吴婕搭话,气息丝毫不乱。她天性活泼,耐不住枯燥,叶盛便因材施教,不强求她招式规整,反而鼓励她发挥自身灵动的特长,以正合,以奇胜。她的进步,更多体现在对战机的把握、招式的衔接与临场应变上。同样晋升六品后期,她的真气不如吴婕浑厚,但身法之快、剑招之诡、应变之敏,却犹有过之。剑意之中,充满了一种跳脱不羁、机变百出的灵性。
“凝神,静气。”吴婕头也不回,只淡淡应了四字,手中铁剑再次沉稳刺出,剑风呼啸。
“知道啦知道啦,跟你哥一样是个闷葫芦!”魏沁吐了吐舌头,手腕一抖,剑光骤然爆开,化作七点寒星,罩向身侧另一个木桩的周身大穴,竟也精准无比!
场边,叶盛抱剑而立,面无表情。他的目光大多数时间落在吴婕身上,偶尔在魏沁使出精妙招式时,眼中会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芒。他从不轻易夸奖,但每一次精准的指出破绽,都让两女获益匪浅。他的教导,如同他这个人,冷酷、直接,却有效。
青凌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手持青影枪,并未演练,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目光更显深邃,看的不仅是招式,更是两女运劲发力时气血的流转、真意的凝聚。她偶尔会开口,言简意赅,却直指要害,往往能点醒两女修炼中的迷障。她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让两女感到安心。
这一日,萧寒陵与紫璎恰好一同来到演武场巡视。看到场中剑光闪烁、劲气四溢的景象,紫璎美眸一亮,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萧寒陵,压低声音笑道:“哟,可以啊!两个小丫头,这大半年进步神速嘛!都快赶上姐姐我当年了!”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小得意,仿佛两女的成长有她一份功劳。
萧寒陵负手而立,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真实的笑意。看着吴婕那与吴成愈发相似的坚毅眼神,看着魏沁活泼灵动的身影,他心中那份因失去而产生的空洞,似乎被填补了一丝。这不仅仅是黑风城新生代力量的成长,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与延续。
“叶盛和青凌,功不可没。”萧寒陵轻声道,目光扫过场边那两道身影,带着感激与信任。
“那是!”紫璎挑眉,“不过嘛,主要还是本姑娘当初眼光好,发掘了这两块璞玉!”
就在这时,场中异变突起!
魏沁似乎想在新来的“观众”面前卖弄一下,剑法一变,身形陡然加速,人随剑走,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影,绕着吴婕急速旋转,剑尖如毒蛇吐信,从四面八方刺向吴婕!这是她新近琢磨出的杀招“百鸟朝凤”,虚虚实实,极难防备!
若是半月前,吴婕定然手忙脚乱。但此刻,她竟不慌不忙,脚下步伐连环踩踏,如同磐石转动,手中铁剑划出一道道浑圆的弧线,守得滴水不漏!正是青凌所授“圆融守势”的精髓!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火星四溅!
魏沁久攻不下,心中一急,剑招更显狠辣,真力催至十成,一剑直刺吴婕咽喉!这一剑,速度与力量都达到了她目前的巅峰!
眼看剑尖及喉,吴婕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左掌猛地拍出,并非攻向魏沁,而是拍向魏沁刺来的剑身侧面!同时右臂一沉,铁剑由下而上,一记毫无花哨的“撩剑式”,后发先至,直点魏沁持剑的手腕!
“啪!” “嗤!”
掌力拍偏剑锋!剑尖擦着吴婕的脖颈掠过,带起几缕断发!
而吴婕的铁剑,已然点在了魏沁的手腕神门穴上!虽未发力,但胜负已分!
魏沁“啊呀”一声,只觉手腕一麻,柳叶剑险些脱手!她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你耍诈!用掌!”
吴婕收剑而立,气息微喘,额头见汗,神情却依旧平静:“青凌姐说过,战场搏杀,只分生死,不论手段。叶大哥也教过,必要时,周身无不可为武器。”
场边,叶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青凌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
紫璎拍手娇笑:“好!小婕儿这一手漂亮!随机应变,有老娘当年几分风范了!”
萧寒陵脸上笑意更深。吴婕这一下,不仅仅是招式上的胜利,更是心态与战斗智慧的成熟。她真正开始理解并运用叶盛和青凌所授的精髓了。
“不算不算!再来!”魏沁跺了跺脚,不服气地就要再上。
“好了。”萧寒陵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就到这里。修行之道,张弛有度。你二人进步神速,我心甚慰。但需戒骄戒躁,巩固境界,方能走得更远。”
他走上前,分别看了看吴婕和魏沁,目光中带着鼓励:“黑风城的未来,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望你们勤修不辍,早日独当一面。”
“是!镇守大人!”两女齐声应道,小脸上都洋溢着被认可的兴奋与坚定。
夕阳的余晖洒在演武场上,将四个年轻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吴婕的坚韧,魏沁的灵秀,叶盛的冷峻,青凌的清冷,构成了一幅充满希望与力量的画卷。
萧寒陵转身离去时,心中暗忖:双姝锋芒已露,假以时日,必成黑风城之栋梁。只是这江湖风雨,不知何时又会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