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大堂，朱昌寿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手指断断续续地敲着黄花梨桌面。
下首，户部尚书、两位侍郎并几位主事，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浸湿了官袍的后背。
“所以，”朱昌寿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抖了三抖。
“谁能告诉朕，国库的账，和朕内帑的账，还有各地盐铁茶的税账，为什么像三个分别养大的娃，愣是对不上号？”
他拿起厚厚一叠账册，“啪”地一声摔在桌上，扬起一片灰尘。
“陛下息怒！”户部尚书吴拥“扑通”跪下，声音发颤。
“实在是......账目庞杂，经手人员众多，历年积弊......”
“别跟朕扯积弊！”朱昌寿打断，“朕就问你，去年江南盐税，账面入库一百五十万两，实际入库多少？给朕个准数！”
吴尚书嘴唇直哆嗦，眼神飘向旁边的冯侍郎，冯侍郎又看向黄主事，黄主事盯着自己的鞋尖......
“一百......一百四十六万......七千......”吴尚书声音越来越小。
“错！”朱昌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
“朕让旺财去库里扒拉了半天，实收是一百四十二万三千五百两！差的那八万两，是被耗子啃了，还是被你们当宵夜吃了？”
满堂死寂。
几位官员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
朱昌寿气得想掀桌。
他上辈子只听说财务姐姐们最恨对不上账，没想到自己当了皇帝，也得为对账发愁！
这届户部，业务能力不行啊！
“给你们三天时间，”朱昌寿站起身。“把近三年的账给朕理清楚，差多少，谁管的，都给朕吐出来！否则......”
冷笑一声，“统统去给周三巧的‘飞天木鸢’当试飞员！”
消息传遍六部。
严敬潼在值房里悠哉品茶，对心腹笑道。
“陛下还是太年轻，查账？户部那摊烂账，神仙来了也理不清。且看他如何收场。”
张卜歪则在家中焚香祷告，希望陛下借此机会整顿吏治，哪怕手段激烈点也无妨。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户部，已彻底乱成一锅粥。
算盘声劈啪作响，算珠都快被打出火星子了，官员们头晕眼花，账册堆积如山，结果却是越算越乱，亏空如滚雪球，越滚越大。
第三天傍晚，吴尚书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向朱昌寿请罪，直言能力有限，请求罢黜。
朱昌寿没理他，目光落在一个站在角落里的青袍小官身上。
这人约莫四十岁，身材干瘦，面容普通，眼睛直盯着散落在地的一页账目草稿，嘴唇微动。
“你，”朱昌寿指向他，“看什么呢？”
那小官吓了一跳，慌忙出列跪下。
“微臣......微臣户部清吏司主事，孙账房。”
“孙账房？”朱昌寿乐了，“你这名字，倒是挺接地气。你刚才在看什么？”
孙账房犹豫了一下，老实回答。
“回陛下，微臣在看那页草稿，其中一笔三千四百七十二两的军械采买，与同期驿站修缮的七百八十九两支出，借贷方似乎记反了，导致后续平衡差了一千二百六十一两。”
吴尚书猛地扭头：“你、你怎知是记反了？那都是三年前的旧账了！”
“微臣......微臣对数字略敏感，看过一遍，便大致记得。”
朱昌寿如获珍宝，拿起草稿，又随手从账册里抽出一页。
“昌寿元年七月，通州粮仓入库粟米......”
他刚念完一串复杂数字，孙账房便接口。
“陛下，此条目与当月出库数、存余数对不上，存余应为一万三千四百五十石，账面却记为一万三千六百石，差了一百五十石。”
朱昌寿立刻让人翻查原始记录，果然分毫不差！
“好家伙！人形计算器啊！不对，是活体ERp系统！孙账房，你过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成了孙账房一个人的表演时间。
朱昌寿随机抽取账目，无论多复杂，孙账房只需扫一眼，便能立刻指出其中错漏、重复或矛盾之处，心算速度比旁边打算盘的老账房快了十倍不止。
他能根据零散数据，反向推导出几个月前的某笔微小交易。
户部官员们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只剩下崇拜。
吴尚书老脸通红，喃喃道：“人才......人才就在身边，老夫竟有眼无珠......”
朱昌寿心里乐开了花，“孙账房，你既有此才，为何只是区区主事？”
“回陛下，微臣不擅钻营，只知埋头算账。且微臣算账时，不喜旁人打扰，有时上官问话，臣沉浸其中未能及时应答，故而......”
懂了，技术宅通病，情商不高，只会埋头干活。
“从今日起，朕命你为‘户部数据稽核特使’，直接对朕负责！给你配个单独办公室......配个单独的值房！再给你挑几个学徒，你就专门给朕查账、对账、建立新账本体系！”
“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理清账目！”
“很好！”朱昌寿想了想，补充道，“朕再赐你一副朕亲手写的字，就挂在你值房门口！”
次日，孙账房的值房门口便多了一块簇新的匾额：大明皇家首席精算师。
落款还盖了个鲜红的“已阅”玉玺章。
孙账房走马上任，效率惊人。
他首先设计了一套更清晰的账目分类和记账格式，虽然没用上朱昌寿提到的“Excel表格”，但也做到了条目清晰，借贷分明。
然后，他带着几个学徒，一头扎进旧账堆里。
十天后，孙账房抱着一摞总账和一册《户部账目疏漏汇总及整改建议》，求见朱昌寿。
御书房内，朱昌寿看着汇总和亏空数据，半晌无语。
“陛下，”孙账房小心问，“这些亏空，涉及人员众多，是否......”
朱昌寿放下账册，叹了口气，“水至清则无鱼啊。全部追究，朝堂就得瘫痪一半。”
他沉吟片刻，“这样，你把证据整理好，交给旺财。朕让东厂......让‘皇家纪律检查委员会’去跟他们谈谈心，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分期吐出来。至于以后......”
他看向孙账房，“朕要你建立一套新的财务审计制度，以后每季度审计一次，谁敢再伸手，朕就剁了他的爪子！”
“微臣领旨！”
【叮！宿主重用人才建立财务监督机制，昏君指数-8，欢乐值+25】
【当前昏君指数：172，道德玄同。欢乐值：320】
有了孙账房“超级计算机”坐镇，朱昌寿感觉自己的小金库和安全感都充实了不少。
他偶尔会溜达去孙账房的值房，忍不住感慨。
“孙爱卿，你这本事，要是放在朕那个时代，绝对是年薪百万的顶级精算师，哪像现在，还得防着同僚给你穿小鞋。”
孙账房憨厚一笑：“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福分。”
“孙爱卿，你能不能算算，朕要发行的‘大明彩票’，头等奖设多少，中奖率定多少，才能既吸引人买，朝廷又不亏本？”
孙账房便会拿起纸笔，飞快地列出一串复杂公式，片刻后给出答案。
“回陛下，以百万注计，头奖设为五千两，中奖率定为万分之一，则朝廷预期收益约为......”
朱昌寿听得目瞪口呆，“专业！以后搞钱的事儿，得多找你算算！”
而严敬潼等人心里恨得牙痒痒，许多灰色收入渠道受阻，却也无计可施。
一时间，户部风气为之一清，虽然官员们私下叫苦不迭，但效率却显着提高。
夜幕降临，孙账房的值房依然亮着灯。
他正在起草一份《关于推行新式记账法于全国州府的可行性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