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扑到我马前,气喘吁吁:“将军!西岭又发现脚印——这次是朝咱们大营去的!”
我立刻抬手,全军止步。
风从背后吹来,披风贴在铠甲裂口上,一扯一扯地疼。我盯着那名传令兵:“多少人?痕迹新旧如何?”
“看不清人数,但脚印密集,刚留下不久,方向直指营门西侧山道。”
我扭头对副将说:“你带五十轻骑,沿西岭坡道往上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发现敌踪,三短哨为号,不可恋战。”
“明白!”他翻身上马,抽出大刀往空中一挥,“跟我走!”
骑兵迅速列队出发,蹄声压进夜色里。我下令全军原地待命,火油组前置,弓手两翼展开,步兵围成环阵,伤员居中保护。
士兵甲跑过来:“将军,要不要先派一队人回营通报?”
“不行。”我说,“现在乱动只会暴露位置。等副将消息回来再决定。”
我们等了半个时辰。期间没人说话,只有风吹旗帜的声音。有人靠在盾牌上打盹,又被冷风惊醒。
终于,远处传来三声短哨。
我站起身:“是副将的信号。”
又过了一会儿,副将骑马返回,身后跟着两名捆住双手的敌兵。
“抓到了两个。”他说,“还有几个跳崖跑了。他们在山腰挖了坑,想埋伏炸药,等我们进营时引爆。”
我走到俘虏面前:“谁派你们来的?”
他们不开口。
副将一脚踹倒其中一个:“说不说?”
那人吐出一口血沫:“先锋官……答应我们,只要炸了你们粮仓,每人赏十两金子……”
我眼神一冷。
又是他。
我挥手:“押下去,关进囚车,明日交老将军发落。”
处理完俘虏,我重新整队。此时军营灯火已近在眼前,了望塔上的火光清晰可见。
“火油组继续探路,骑兵两翼掩护,步兵列阵缓进。”我下令,“所有人保持间距,兵器不离手。快到家了,别倒在最后一步。”
队伍缓缓推进。我亲自压阵,一边走一边让士兵甲清点人数。
“将军,三百二十七人全部在列,无一人掉队。”
我点头:“好。”
接近营门时,我勒马停下,高声喊:“整队!肃静!”
全军迅速列成三列纵队,旗帜收拢,武器归鞘。我们以最严整的姿态站在营门外。
高台上,一道身影立在那里。
老将军披着金色铠甲,手持长枪,白发在风中飘动。他没有穿礼服,而是全副武装地站着,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他走下高台,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在马上下跪:“末将陆扬,率部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他没让我起来,而是伸手扶住我的手臂,把我拉了起来。
“胜而不骄,退而有序,此乃名将之风。”他说。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很亮,不像一个老人,倒像当年第一次在校场点我名字时那样锐利。
“您一直等着?”我问。
“你们不回来,我就不睡。”他说,“这一仗,打得漂亮。”
话音刚落,鼓号齐鸣。
守营将士列队鼓掌,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有人敲锣,有人吹角,还有人把火把举得老高。
我转身面对队伍:“兄弟们,我们回家了。”
全军齐吼:“回家!回家!回家!”
副将站到我身边,咧嘴笑了。士兵甲也笑了,眼角有点湿。
老将军走上前,面向全军:“此战破敌辎重,断其粮道,诸位皆是大唐柱石!你们带回的不只是粮食和兵器,更是边境十年安稳!”
他又看向我:“陆扬,这一战,你指挥若定,临危不乱。我很欣慰。”
我没说话,只是敬礼。
他知道我不善言辞,也没再多说,只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一掌很重,压得我肩甲嗡响,却让我觉得踏实。
随后,他下令打开中军帐,召集所有参战将士到校场集合。
月光洒在校场上,篝火已经点燃。士兵们围坐一圈,有人分发热水,有人烤干湿衣。
我站在中央,看着一张张脸。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带伤,有的疲惫,但都睁着眼睛,等着我说话。
“这一战,不是我一个人打赢的。”我说,“前线搏杀的人有功,后勤保障的人有功,了望传信的人有功,连夜清点物资的人也有功。人人皆有功!”
人群安静下来。
我点名:“士兵甲!”
他猛地站起来:“在!”
“你带三十人守辎重车队,一物未失。这种定力,比斩首百级更难得。我为你骄傲。”
他眼眶红了,声音发抖:“谢将军!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这就是最了不起的事。”我说。
他又敬礼,挺得笔直。
我从亲卫手中接过一面旗帜——那是缴获的渤辽帅旗,上面还带着血迹。
我走向老将军,单膝跪地,双手奉上:“此物属您。当年您教我‘胜不矜功’,今日弟子谨记于心。”
他看着我,久久不语。
然后他接过旗帜,用力展开,在火光下一甩。
旗帜猎猎作响。
他把它插在校场中央的旗杆底座旁:“这面旗,不归我,也不归你。它属于今天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全场寂静。
接着,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好!”,随即掌声雷动。
有人开始唱歌,还是那首家乡小调。一个人哼,两个人接,后来整片校场都在唱。
副将坐到我旁边:“累了吧?”
“累。”我说,“但心里痛快。”
“以后这样的仗,还会有很多。”
“我知道。”
“那你怕不怕?”
“怕。”我看着火焰,“但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就敢打。”
他笑了,拿起水囊递给我。
我喝了一口,把水囊还他。
这时,士兵甲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把箭矢。
“将军,这是从敌军车上找到的。”他说,“每一支都刻着编号。我已经登记造册,交给军需官了。”
我点头:“做得好。”
他没走,犹豫了一下:“将军……我能问个事吗?”
“说。”
“李三河……他的佩刀,您真的带回去了?”
我解开腰间布包,取出一把短刀。刀身有些锈,但刀柄上的名字还在。
“在这里。”我说,“我会亲手交给他家人。”
士兵甲低头看着那把刀,很久才说:“谢谢您还记得他。”
“我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这场仗流血的人。”
他敬礼离开。
我握紧刀柄,感觉铁锈刮着手心。
老将军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
“你知道下一步是什么吗?”他问。
“论功行赏。”
“然后呢?”
“继续守边。”
他点头:“很好。”
他站起身,扫视全场:“今晚歇息。明天辰时,中军帐议事。该给的,一分都不会少。”
人群欢呼。
我坐在火堆旁,看着士兵们谈笑。有人展示战利品,有人讲战斗经过,还有人默默擦拭兵器,准备明日操练。
副将靠在木箱上打盹。士兵甲还在核对名单。老将军站在旗杆下,望着远方。
我没有动。
剑还在鞘里。
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摸上去粗糙。
我的手一直没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