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站在偏帐里,头低着,脸上全是土。我没说话,副将也没动。这个人本该三天前就离开营地,现在却出现在这里,还穿着杂役的衣服。
我看了他一眼,对副将说:“先关起来,别审。”
副将点头,带人把他押走。亲卫刚要开口,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守营兵跑进来,声音发紧:“将军,主帐外来了个陌生人,说是京里来的使者,要见主将。”
我皱眉:“有没有令牌?”
“没有。但他手里拿着一封封好的信,说只交给老将军。”
我转身就走。风还在刮,沙子打在脸上。主帐门口站着一个穿深灰长袍的男人,身形瘦高,脸被帽檐遮住一半。他手里确实有一封信,用红绳捆着,但没盖印。
老将军已经到了。他站在帐前,金甲未卸,手扶枪杆。我走到他身边,没出声。
那人抬头,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老将军身上。“奉命前来,调解军中纷争。”他说得慢,字咬得很清楚,“此信关乎先锋官一事,请老将军过目。”
老将军没伸手:“你说是奉命,可有凭证?”
“信中自有说明。”
“没有印鉴,没有署名,凭一封信就想进我军主营?”老将军声音沉下去,“你算什么东西?”
那人脸色不变,从袖中又拿出两封信:“这三封,一封给监军,一封给兵部驻边参议,一封给你。若都不收,那就只能当你们拒绝沟通。”
我盯着他。这三封信,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计划好了要来。
老将军终于接过信,撕开最上面那封。他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把信纸扔在地上。
“私函。无印无签。这种东西也能代表朝廷?”
那人嘴角动了动:“老将军久居边陲,怕是不知道京中风向变了。有些人坐不住了,觉得你们抓人太急,伤了同僚情分。”
“同僚?”老将军声音陡然提高,“他改地图陷主帅入死地,下毒害全营性命,勾结敌军意图夺权!这也是同僚?”
“事情还没定论。”那人语气冷下来,“若执意严惩,恐怕会引起非议。到时候边军不稳,朝廷难安。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帐外已经围了不少士兵。没人说话,但都能听见呼吸声。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看我们会不会低头。
老将军往前一步:“我只知军法三条——临阵脱逃者斩,通敌卖国者斩,谋害同袍者斩!不管背后是谁,只要犯了军规,就得伏法!”
那人眼神闪了一下。他没再看老将军,而是转向我:“你就是陆扬?”
我点头。
“听说你立了功,升得很快。”他语气忽然缓了,“年轻人有前途,何必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先锋官的事,上面有人关心。只要你松口,往后仕途顺畅,没人拦你。”
我没动。
“你救过同袍,带兵打仗也有一套。可你要明白,一个人再强,也斗不过整个局面。现在退一步,大家都有台阶下。”
我说:“军法不是台阶。”
他眯起眼:“你说什么?”
我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老将军旁边:“我们只认军法。三条规矩摆在那里,谁犯了谁就得受罚。不管他是谁的人,背后站着谁,都没用。”
风突然停了。周围静得能听见旗绳拍打旗杆的声音。
那人看着我,很久没说话。然后他笑了,笑得很轻。
“你以为这是结束?”他说,“真正的风暴还没开始。”
他转身走向马车。车帘掀开时,我看见里面坐着另一个穿黑衣的人,脸藏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车轮启动,慢慢驶出营地。没人拦。也不需要拦。
老将军站在原地,一直没动。等车影消失在尘土里,他才开口:“他们终于出手了。”
我说:“早晚会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意味着前面那些事,都不是他自己干的。”我说,“地图被改、毒药入库、假情报传递……每一步都有人撑腰。现在他们坐不住了,直接派人来压我们。”
老将军看着我:“你能扛住吗?”
“我能。”我说,“只要军法还在,我就不会退。”
他点点头,转身往监押房走。我跟上去。
路上遇到副将,他低声说:“李三不肯说话,只说自己是被逼来的。北岭那边也没动静,枯松坳没人进出。”
我嗯了一声。
到了监押房门口,两个守卫立刻行礼。老将军掏出钥匙,亲自打开铁门。牢房里,先锋官靠墙坐着,手腕还锁在墙上。
他抬头看我们,眼神阴沉。
老将军说:“刚才有人来保你。”
先锋官嘴角抽了一下:“我知道。”
“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他不答,只是笑。
我盯着他:“今天来了个使者,带着三封信。他们想用压力逼我们放你。可你猜怎么着?我们没答应。”
先锋官慢慢抬头,眼睛亮了一下。
“你还指望他们救你?”我说,“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死活。你是棋子,用完就扔的那种。”
他冷笑:“你们以为……能查到什么?”
“我不急。”我说,“你总会开口的。等你发现没人来救你的时候,自然会说。”
老将军看了我一眼:“今晚加双岗,任何人不得靠近。”
守卫应声关门。铁链碰撞声响起,回荡在牢房里。
我们走出监押区。天色暗了些,云压得很低。营地里一切如常,巡哨照旧,炊烟升起。可我知道不一样了。
之前的敌人藏在军中,现在的人藏在朝堂。
副将迎面走来:“东营发现一辆空马车,就是刚才那使者的。车夫不见了,马也被牵走了。”
我点头:“让他们找,但别声张。”
“你还打算查下去?”
“当然。”我说,“他们敢来,我就敢接。”
老将军停下脚步:“接下来会更难。他们不会再派使者了,可能会动手。”
“那就等着。”我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动。”
正说着,亲卫快步跑来:“将军,偏帐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
“李三……不见了。看守的人被人打晕,绑在角落。牢门开着,人没了。”
我猛地转身。
副将脸色变了:“是不是刚才那辆车……”
“不是。”我说,“他们是调虎离山。车是空的,人早就安排好了。”
老将军沉声问:“有没有线索?”
亲卫递过来一块布条,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沾着泥,还有几个模糊的字迹。
我接过布条,翻过来一看。
那行字写着:
“勿信竹筒”。
我的心跳了一下。
这张布条,和我昨天收到的一模一样。
可昨天那张,我一直收在袖子里,后来烧了。
这不是复制品。
这是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