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灯还亮着。
匕首插在腰间,布条缠得更紧了。刚才听到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落崖”“烧毁尸体”“没人能动摇我的位置”。他们想杀我,不是一时起意,是已经安排好了步骤。
但我不能动。现在揭发,只会被说成诬陷。先锋官有权改文书、调守卫、换证人。我必须拿到证据。
我站起身,把地图从内袋取出,摊在桌上。北坡坟区的位置被我用指甲划了一道痕。那里有红泥,有人迹,还有秘密。但光靠泥土和脚印不够。我要的是他亲笔写的命令,盖过印的军令,或者与外敌联络的信件。
我吹灭灯,推门而出。夜风刮过脸颊,营地安静。巡逻的士兵刚走过,下一队要等半盏茶时间。我贴着粮垛阴影前行,脚步轻稳。这一次我不只是听,我要拿东西回来。
先锋官的营帐还是那样,独立一圈栅栏,门口两名亲兵来回走动。我蹲在草堆后,盯着他们的动作。和昨夜一样,每盏茶换岗一次。但今晚多了一个人,在帐外来回巡视,像是临时加派的。
守卫变严了。
我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发现规律:每次换岗时,其中一名亲兵会离开去取热水,回来时手里端着铜壶。那空档只有三息,但足够。
第三次换岗开始。我数着脚步,等那人转身离去,立刻冲出草堆,翻进柴堆后侧。帐内有光,帘缝透出一线黄晕。我伏在地上,用油纸遮住口鼻,靠近通风口。
里面没人说话。
我轻轻掀开帐帘一角,钻了进去。
帐内陈设未变,案几上堆着文书。我快速翻找,手指掠过卷宗标题。“北线调度”“兵力部署”“粮草补给”……没有我要的东西。
再翻。
一份标着“药剂配给”的竹简引起注意。打开看,上面写着每日向各营发放药材的记录,其中有三日连续注明“镇痛散送前锋营副将”,但那个副将早就调离了。这名字是假的。
我抽出随身小刀,割下这段文字,藏入袖中。
继续找。
另一份带朱批的密令压在砚台下。展开一看,竟是批准一支小队明日随我巡查北线的签押令,落款是先锋官亲笔,但内容写着“遇突发状况可自行处置,无需上报”。这句话不对劲。按规定,任何行动变更都需军师联署。这份令单独由他签发,明显越权。
我把这道令也收了起来。
正准备离开,帐外传来铠甲碰撞声。脚步急促,至少三人。
我闪身躲到角落屏风后,屏住呼吸。
帐帘掀开,先锋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心腹。一人手里拿着个小瓷瓶,另一人提着木盒。
“上次说的毒药准备好了吗?”先锋官坐下,声音低沉。
拿瓷瓶的人点头:“是,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三刻钟内发作,症状像急症猝死。”
“若他不吃呢?”另一人问。
“那就让他的亲兵先吃。”先锋官冷笑,“逼他不得不食。”
两人低声讨论如何安排下毒时机,说要在出发前夜送去一坛好酒,再让厨役在次日早饭里掺药。善后由账房伪造病历,报“突发寒疾,医治无效”。
我靠在屏风上,手握匕首,掌心出汗。他们连我吃什么、什么时候吃都知道。这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盯死了我。
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等三人说完,起身离开,帐内重新安静。我又等了十息,才从屏风后走出,掀开帘角钻出。
外面巡逻刚过,我顺着原路退回自己营帐。关上门,点灯,把两份文件摊在桌上。
药剂记录、签押令、昨夜听到的谋害计划——这些加起来还不够定罪,但足以防备。
我拿出纸笔,抄下密令全文,又把药剂名单誊了一遍。做完这些,天快亮了。
我坐在灯下,等。
没过多久,军师来了。他站在门口,见我没事,才走进来。
我把文件递给他。
他看完,沉默许久。
“你现在揭发,他会反咬你私闯上官营帐,盗取军令。”军师终于开口,“他可以说这是你伪造的,甚至当场把你拿下。”
我点头。我知道。
“不如暂隐锋芒。”他说,“调整饮食由专人经手,夜间增设双哨,留意他亲信的动向。”
“我已经换了贴身护卫。”我说,“厨役那边,我会亲自过问食材来源。”
“好。”他收起抄本,“一切照常行事,别让他察觉。”
我们对视一眼。都不再多言。
他知道我在忍,我也知道他在帮我。
军师走后,我收拾桌面,把原件藏进箱底。天已微亮,营中鼓声响起,新的一天开始。
我换上战袍,束紧腰带,把匕首插回原位。布条还在,缠得结实。
出门前,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北线巡查的日子就在后天。他们会让我吃那顿饭,喝那坛酒。
但现在,该吃饭的是他们。
我走出营帐,阳光照在脸上。巡逻的士兵走过,行礼。
我点头回应。
脚步声在身后远去。
我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刀柄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