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的爪尖又抽动了一次。
这一次,凰云指尖的星辰丝线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微弱的东西轻轻咬了一口。她没有低头看,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根细若游丝的魂力收紧半寸,稳住他几乎停滞的心脉跳动。
赤月站在断垣之上,目光从焦黑蜷缩的麒麟躯体移开,落在远处魔军大营的方向。黑雾翻涌,如同活物般在残破营帐间游走,偶尔有傀儡巡行而过,脚步僵硬,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火光。
她缓缓抬起焚寂剑,剑身沾着未干的血与灰烬。左臂伤口仍在渗血,但已不再流淌——皮下“祭”纹蠕动时带来的灼痛被她强行压住,像把刀插进骨头缝里再拧一圈,换来片刻清明。
“你能锁住他的命?”她问。
“能。”凰云声音很轻,却无迟疑,“只要我不松手,他就不会死。”
“那就别松。”
赤月一步跃下残垣,落地无声。脚踩进焦土,余火顺着靴底边缘燃起一缕红芒,又被她体内战意瞬间吞没。她不再回头,身形隐入烟尘。
凰云闭目,指尖星盘微转,魂线逆溯而上,沿着那丝异常波动穿破夜幕。三息后,她睁眼,抬手一指:“三点钟方向,地下密室,藏在指挥帐地基之下。十二具傀儡守门,气息伪装成普通士兵。”
“叛徒呢?”
“林风扬的人。”她说出这个名字时毫无波澜,“当年退婚不成,暗中投靠仙盟,又在北境混入散修队伍。他身上有初代阵纹烙印,正是重启石碑的关键钥匙之一。”
赤月冷笑一声,剑尖点地,血炎无声蔓延,贴着地面吞噬所有痕迹。“他倒是会挑时候。”
“现在进去,警报会在三息内触发。”凰云提醒,“黑潮感知阵覆盖整个核心区,任何灵力外泄都会引来围杀。”
“我不用灵力。”
赤月解下肩甲,任其坠地。铠甲撞击焦石发出闷响,但她整个人已如影子般滑出,焚寂横背,血炎收束至剑脊一线,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凰云并指划空,星盘投影出一道淡银路径,在虚空中一闪即逝。她随即盘膝坐下,双手结印,星辰丝悄然织成一张无形之网,笼罩整片区域——不是攻击,而是屏蔽,将赤月移动时可能引发的空间涟漪尽数抹平。
赤月贴墙前行,避开巡逻傀儡的视线死角,每一步都踩在黑潮流动的间隙。她知道,这种阵法依赖的是“波动感应”,而非视觉或神识扫描。只要不动用功法,不激发灵气,就能像一把冷刃插进死肉里,悄无声息。
第七步,她停在指挥帐外。
帐帘微动,两名傀儡守卫交错换岗。赤月伏地,借风卷起的灰烬遮掩身形,等他们转身刹那,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箭矢贴地射入帐内。
帐中无人。
只有中央地面一块铁板,刻满扭曲符文。她伸手按去,掌心传来冰冷震动——下面是空的。
凰云的声音直接传入识海:“掀开,梯道直通密室。他在等接应,还有两刻钟。”
赤月拔出腰间短匕,撬开铁板边缘。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她立刻停手,屏息凝神。十息过去,四周无异动。
她继续动作,铁板掀起,露出向下的石阶。黑气从下方溢出,带着腐骨般的腥味。
她跃入。
石阶尽头是一间密室,四壁镶嵌阴磷石,映出惨白光芒。中央坐着一人,身穿散修将领服饰,背后却浮着一枚漆黑印记,正缓缓旋转,与地脉深处的齿轮声同频共振。
那人察觉动静,猛地抬头。
赤月已经到了他面前。
焚寂未出鞘,她一脚踹断其坐椅,对方摔地瞬间,手腕已被扣住。她反手抽出他腰间令牌,看了一眼,扔进嘴里嚼碎咽下。
“你……!”叛徒刚张口,赤月另一只手已掐住他咽喉,将人提离地面。
“你说过,我是个扫把星。”她盯着他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说凰家嫡女体弱无用,配不上林风扬那样的天骄。”
叛徒瞳孔骤缩。
“你还说,我们会死在这场劫难里,连全尸都留不下。”
她五指收紧,咔的一声,喉骨塌陷。可就在他即将窒息时,她又松了一分力。
“现在,我要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话落,她猛然抽出焚寂,剑锋自下而上划过其口腔内部,血炎瞬间爆发。一声都没能发出,叛徒的声带连同舌根尽数化为焦炭。
凰云同步出手。
星盘悬于密室顶端,星辰丝如蛛网垂落,每一根都精准刺入叛徒七窍。她双目微闭,魂力暴涌,强行剥离其神识本源。
“你以为投靠仙盟就能活?”她冷冷开口,“你以为献祭同袍就能换荣华?”
神识挣扎,发出无声嘶吼。
“可惜。”凰云睁开眼,指尖一点,星辰丝骤然收紧,“你的命,从踏进这里开始,就不属于你自己了。”
轰!
一团灰白雾状物被硬生生拽出颅腔,在空中扭曲挣扎。凰云抬手,掌心凝聚一点星芒,轻轻一碾。
那团魂魄连惨叫都未及释放,便彻底湮灭。
密室恢复寂静。
赤月收剑,转身就走。
凰云紧随其后,临出梯道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叛徒尸体歪倒在墙角,双眼圆睁,嘴角焦黑,手中还死死攥着一枚传讯玉符——已被血炎烧成粉末。
她们跃出地面,铁板归位,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回到断丘边缘,赤月靠坐在一块残碑后,喘息粗重。左臂“祭”纹再次躁动,她咬牙忍住,将焚寂插进身旁焦土。
凰云坐下,指尖星辰丝仍未断开,依旧连着墨辰的方向。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却仍维持着星盘运转。
“他快醒了。”她说。
“多久?”
“不确定。妖元枯竭太深,我能护住心脉,但无法替他重塑经络。”
赤月点头,没再说话。
远处,魔军大营依旧死寂,唯有黑雾缓缓流动。那座沉陷地脉中的石碑轮廓越来越清晰,最后一个字正在缓缓成型。
“祭”。
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脸颊。她抬手拨开,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意。
凰云忽然开口:“教首在等什么?”
“等命锁完全激活。”赤月盯着那座石碑,“等‘祭品’到位。”
“我们不是祭品。”
“从来都不是。”
两人沉默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命锁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如同心跳般同步律动。
赤月缓缓拔起焚寂,剑刃上的血早已燃尽,只剩一道漆黑裂痕蜿蜒而下——那是上一战留下的伤,也是它即将进化的征兆。
她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远处,一道黑影缓缓走出大营,立于祭坛废墟之上,掌心“启”字再度亮起。
赤月站起身,凰云并肩而立。
她们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进。
只是静静望着那个方向。
风停了。
焦灰悬在半空。
赤月的剑尖突然滴下一滴血,砸进泥土,烧出一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