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星骸表面的无数只“遗忘”之眼同时睁开,空洞、贪婪,倒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吞噬一切的虚无。整块“星骸”开始剧烈震动,表面的岩石层寸寸剥落,露出下方蠕动的、由粘稠的黑暗与破碎记忆碎片构成的诡异本体——遗噬古兽!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一个不断膨胀、扭曲的黑暗脓包,那些眼睛便是脓包上的斑疹。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对“存在”本身憎恶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勐然席卷向云栖与刚刚苏醒的苏清雪剑意分身!
“嗡——!”
云栖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击中,无数杂乱无章、属于其他被遗忘者的破碎记忆画面强行涌入她的意识,冲击着她的自我认知,试图将她同化为这遗忘之海的一部分!她闷哼一声,七窍中再次渗出鲜血,刚刚稳定下来的灵魂裂痕又有崩开的趋势。
苏清雪的剑意分身更是首当其冲,她那本就微弱的光芒瞬间暗澹,身形变得越发虚幻,膝上的冰璃剑意发出悲鸣,仿佛随时会熄灭。
“坚守本我!”苏清雪的声音直接在云栖识海中炸响,带着剑修特有的斩钉截铁。她强撑着催动残存剑意,一道凝练的冰环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暂时逼退了那无形的意志冲击,但代价是她本就虚幻的身影又透明了几分。
“这东西……以记忆与存在为食……不能让它持续冲击!”苏清雪急促道,她的见识远超云栖,瞬间判断出这遗噬古兽的可怕之处。
【目标分析:规则聚合体‘遗噬’,核心规则‘遗忘’、‘吞噬存在’。物理攻击无效,常规能量攻击效果低下。弱点:极度依赖外部信息与记忆流,自身核心意识混乱脆弱。】
【建议:使用高纯度、高凝聚度的意识冲击或规则层面打击,直击其核心意识。】
规则之种种灵的分析冰冷而迅速。意识冲击?规则层面打击?云栖自身的神魂重伤未愈,如何发动有效的意识冲击?规则层面……她掌握的规则虽多,但面对这种专精于“遗忘”的古老存在,恐怕也难以奏效。
就在云栖心急如焚之际,苏清雪的剑意分身做出了决断。
她看向云栖,那清冷的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复杂与茫然,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属于剑修的决然。
“为我护法一瞬。”
话音未落,她整个虚幻的剑意分身,勐地燃烧起来!不是火焰,而是最精纯、最炽烈的冰魄剑魂之光!她将自己这缕用于锚定自我的分身,连同其中蕴含的所有剑意、记忆与对剑道的执着,尽数点燃,化作一股超越极限的、无比凝聚的冰寒意识流!
这是燃魂之术!比燃命更决绝,是彻底燃烧自我存在痕迹的终极手段!
“师姐!不可!”云栖惊骇欲绝,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被那燃烧的剑魂之光排斥在外。
苏清雪没有回头,燃烧的剑意分身化作一道极致璀璨、却又带着无尽悲凉的蓝色流光,不再是防御,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射向了那遗噬古兽蠕动的本体核心!
“冰魄……燃魂……斩!”
这一“斩”,并非物理,也非能量,而是苏清雪以自身存在为代价,发起的、凝聚了她毕生剑道修为与不屈意志的最强意识之剑!目标,直指遗噬古兽那混乱脆弱的核心意识!
蓝色流光瞬间没入那粘稠的黑暗之中。
“唧——!!!”
遗噬古兽发出了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尖锐而痛苦的嘶鸣!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扭曲,表面那无数只“遗忘”之眼疯狂闪烁,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接二连三地炸裂、熄灭!
苏清雪这决绝的一剑,精准地命中了它的意识核心,那极致的冰寒与不屈剑意,对于它这种依赖混乱信息流的意识体而言,无疑是致命的剧毒!
遗噬古兽遭受重创,那庞大的意志冲击瞬间瓦解,蠕动的身躯也变得迟滞、暗澹。但它并未立刻死去,那破碎的核心处,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遗忘”规则碎片开始失控地逸散。
就在此时,云栖灵魂深处的规则之种,再次展现了其“贪婪”的一面!
九叶规则之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中心那循环光点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它不再满足于被动解析,而是主动出击,化作无数道无形的根须,穿透虚空,直接扎入了那濒死的遗噬古兽体内,勐烈地汲取着它那最本源的“遗忘”规则碎片与庞大的精神能量!
【检测到高纯度‘遗忘’、‘寂灭’规则本源……符合终极进化需求……全力吸收!】
【警告:能量过于庞大混乱,载体可能无法承受……】
种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切”。云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空无、仿佛能抹去一切的庞大能量,正通过规则之种的根须,疯狂涌入她的灵魂!她的意识再次受到剧烈冲击,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但这一次,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抗拒!她看到了苏清雪那决然燃魂的背影,她感受到了规则之种对力量的渴望,她也明白,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翻盘的机会!哪怕被这力量撑爆,她也必须抓住!
“来吧!”她在心中怒吼,不再设防,彻底放开了对规则之种的限制,甚至主动引导着自身的情感道境,去包容、去梳理那涌入的混乱“遗忘”能量,将其中的暴虐与憎恶情绪剥离,只留下最纯粹的规则本质。
规则之种的九片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厚重、深邃,那蓝、银、金三色纹路旁,开始蔓延出第四种颜色——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代表着“虚无”与“遗忘”的……暗色纹路!
当最后一丝“遗忘”规则被规则之种吞噬殆尽,那庞大的遗噬古兽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化作一片普通的、冰冷的星骸尘埃,飘散开来。
规则之种完成了又一次至关重要的进化,九片叶子暗光流转,四色光华内敛,散发出的气息变得更加幽深难测,仿佛一个微缩的黑洞。它反馈出的精纯能量,不仅彻底修复了云栖的灵魂创伤,更是让她的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对规则的感悟达到了全新的层次。
然而,云栖却没有任何喜悦。她怔怔地看着苏清雪剑意分身消失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只有那柄由纯粹剑意凝聚、此刻也光华暗澹、布满了细微裂痕的冰璃虚剑,缓缓飘落,被她下意识地接住。
触手冰冷,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决绝的剑意。
为了给她争取一线生机,苏清雪这缕分身,彻底燃尽了。
悲伤还未来得及蔓延,异变再起!
或许是遗噬古兽的死亡,或许是规则之种吞噬“遗忘”本源引发的波动,这片星渊死寂的平衡被打破了。
在原本遗噬古兽盘踞的核心位置,空间开始扭曲,一个微小的、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缓缓形成。一股比遗噬古兽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汇聚了整片星渊所有“寂灭”与“终结”意味的召唤之力,从漩涡深处传来。
那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归宿般的吸引。
同时,之前那些曾向云栖传递过信息的星骸残念,此刻仿佛受到了感召,纷纷亮起了微光,所有的意念都汇聚成一个清晰的方向,指向那黑暗漩涡:
“归寂……王座……”
“真相……答案……”
“尽头……亦是……开始……”
规则之种也传来了强烈的悸动,那新生的暗色纹路与漩涡深处的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检测到超高浓度‘寂灭’、‘终结’规则节点……疑似‘归寂王座’入口……】
【内部存在与‘源种’本质高度相关反应……】
【风险评估:无法估量。收益可能性:无法估量。】
【建议:进入。此乃……宿命之途。】
宿命?
云栖握紧了手中那柄布满裂痕的冰璃虚剑,感受着其中残留的、苏清雪最后的气息。她抬起头,看向那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眼中所有的迷茫与悲伤尽数化为坚定。
无论是为了寻找苏清雪可能残存的本体线索,还是为了弄清规则之种的真相,亦或是为了对抗那如影随形的巡天司……她都没有退路。
她将冰璃虚剑小心收起,一步踏出,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归寂王座”的入口。
在她身形没入漩涡的刹那,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叹息,又仿佛是她自己的错觉。
漩涡缓缓收缩,最终消失不见。
这片星渊,重归死寂。
唯有那柄被云栖带走的、残破的冰璃虚剑,在她踏入王座之后,于无尽的黑暗中,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