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别院那妖僧遭了反噬,连滚带爬去找八爷九爷报信的事,没过两日,就由苏培盛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学给了胤禛听。
“说是吓得脸都白了,嘴角还挂着血丝儿,话都说不利索,直嚷嚷着高人守护,邪法难侵!”苏培盛比划着,脸上是压不住的幸灾乐祸,“八爷九爷那脸色,啧啧,怕是好看得很!”
胤禛坐在书案后,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峭的笑意,想用这等魑魅手段乱他心神?真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有清仪在,他这雍郡王府便是铜墙铁壁,心头最后一点因那邪术而起的不适与阴霾,也随着这消息彻底散去,家里有清仪坐镇,稳如泰山,他便可全心投入到前朝的风雨之中了。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桌面轻轻一点,目光投向案头那几份看似寻常的户部卷宗,那里面的东西,可是他精心为八弟准备的厚礼。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立刻收敛了笑容,躬身听令。
“去请十三爷过府一叙,就说爷新得了一罐好茶,请他品鉴。”胤禛语气平稳,眼中却已是一片运筹帷幄的清明。
“嗻!”苏培盛心领神会,利落地打了个千,退出去安排了。
书房内重归寂静,胤禛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被清仪的净心阵滋养得愈发青翠的草木,心中一片宁定,前世种种如影随形,八弟是如何结党营私,如何一步步将他逼至绝境,他都刻在心里,这一世,他岂会再给他们机会?重活一回,他不仅要守住清仪和晖儿,更要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牢牢握在手中,唯有如此,才能为他们撑起一片永无风雨的天空。
不多时,十三阿哥胤祥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如今已长成英挺的少年,眉宇间带着武将的爽朗与利落,见到胤禛,脸上便露出真切的笑容:“四哥!您这儿又得了什么好茶?可别藏着掖着!”
胤禛见他来了,冷硬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亲自执壶为他斟了一杯:“急什么,先坐下尝尝。”
兄弟二人对坐饮茶,说了几句闲话,胤祥便察觉出自家四哥今日似有深意。他放下茶杯,正色道:“四哥,您找弟弟来,不只是为了喝茶吧?有何吩咐,直说便是。”
胤禛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十三弟,心思敏锐,又与他亲近,是他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他不再绕弯子,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份誊抄的密录,推到胤祥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胤祥接过,快速浏览起来,越看脸色越是凝重,上面罗列着八爷党几个核心官员近年来在漕运、盐税上的手脚,银钱往来,人员勾连,虽非铁证如山,却条条指向结党营私、贪墨国帑。
“四哥,这些……”胤祥抬头,眼中既有震惊,也有兴奋,他早知道八哥一党不干净,却不想四哥暗中已掌握了如此多的线索。
“户部积弊,非一日之寒,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胤禛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皇阿玛近年对结党之事愈发厌恶,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胤祥立刻明白了胤禛的意图,这是要找准时机,给八爷党一记重锤!他用力点头:“四哥需要弟弟做什么?”
“你麾下有几个可靠的御史,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些风闻递上去,记住,不必急于求成,小火慢炖,先把水搅浑。”胤禛指点着,“另外,步军统领衙门那边,有几个位置,我们的人,也该动一动了。”
兄弟二人在书房内低声商议了许久,一张针对八爷党的无形大网,在杯盏交错与沉稳的低语中,悄然编织起来。
送走胤祥,已是傍晚,胤禛回到正院时,清仪正拿着个小银壶,给窗台上一盆新送的兰草浇水,那兰草在她指尖下,叶片似乎都舒展得格外青翠欲滴。
“回来了?”清仪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问吃了吗。
胤禛却很受用她这种不经意的问候,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颈窝,嗅着她发间清冽的淡香,满足地叹了口气:“嗯,夫人又在摆弄你的花花草草?”
“顺手而已。”清仪放下银壶,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比平日更锐利几分的气。那是权谋与算计萦绕不散的气息,但并不让她讨厌,反而觉得很有生气。
她微微侧头,看向他:“你身上带着煞气,今日见了血光之人?”她并非真的看见,而是感知到他气运中缠绕了一丝极淡的、属于他人的晦暗与血光。
胤禛一愣,随即失笑,他的清仪感知总是如此敏锐。他收紧手臂,低声道:“没有见血,只是见了该见的人,说了该说的话。”他顿了顿,带着点好奇问,“你能看出这个?”
清仪任由他抱着,目光掠过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语气平淡:“略懂皮毛,观气之术,无非是察其清浊、明暗,方才你与十三弟商议时,府外东南方向,似有数道气运晦暗纠缠,其中一道尤甚,带破败之象,恐近日有难。”
东南方向?胤禛心中一动,那是八爷党一个核心门人府邸所在的方向,那人近日确实因包庇族中子侄横行不法,被他抓住了把柄,正打算借此撬开缺口,清仪竟连这都能感知到?他心中震撼,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与骄傲,他的福晋,真是座挖不尽的宝藏。
“那夫人再看看,爷今日气运如何?”他凑到她耳边,带着点戏谑问。
清仪当真仔细看了他一眼,在她灵觉中,胤禛周身紫气依旧稳固,虽因谋划之事引动了一丝杀伐锐气,但整体清正堂皇,更有一种与她自身灵力交融后产生的、温和而坚韧的守护之力萦绕不散。
“尚可。”她给出了评价,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调侃,“比那东南方向的,强上许多。”
胤禛被她这话逗得朗声笑起来,胸腔震动,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有夫人这句尚可,爷便放心了!”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近日若察觉有谁气运清正,值得一用,也可告知爷。”
清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她虽不愿过多沾染凡尘因果,但偶尔提点一句,护他周全,助他成事,于她而言已是顺手。
晚膳时,胤禛心情明显极好,甚至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苏培盛在一旁瞧着,心里门儿清,王爷这是在前朝找到了发力点,又在福晋这儿得了安心,能不舒畅么?膳后,胤禛拉着清仪在院中散步消食。月色如水,将两人并肩的身影拉长。
“清仪,”胤禛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微凉的掌心轻轻勾画,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有你在后方坐镇,爷在前朝布局,心里格外有底。”
清仪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那份毫不掩饰的依赖,千年平静的心湖泛起微澜,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等忙过这阵,爷带你和晖儿去庄子上住几日,可好?”胤禛开始规划未来,“那里清净,你也好安心修炼。”他现在说起修炼二字,已是无比自然。
“好。”清仪再次应道。对他描绘的那份宁静,竟也有了一丝隐约的期待。
月光下,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走着,手牵着手,前朝的风云已悄然涌动,一张针对八阿哥党的大网,在胤禛的缜密谋划、胤祥的鼎力相助,以及清仪那玄妙莫测的气运感知辅助下,已然悄无声息地撒开,而雍郡王府内,却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温馨模样。
胤禛侧头看着身旁人清冷的侧颜,在月华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力量,他有她要守护,有江山要夺取,这条路,他必将步步为营,稳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