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脚步略显沉重、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朝堂风云的胤禛，四爷府的正院里，仿佛连空气都瞬间松弛柔软了下来。
秋日高悬，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临窗的软榻上。清仪斜倚在引枕上，怀里抱着个沉甸甸、暖烘烘的小火炉：他们刚过周岁的宝贝儿子，弘晖。
小家伙过了抓周礼，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愈发地活泼好动起来。此刻，他正不安分地在清仪怀里扭来扭去，一双继承了胤禛的凤眼，却比胤禛多了十分清澈灵动的眸子，骨碌碌地转着，对额娘鬓角垂下的一缕发丝产生了浓厚兴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就去抓。
“莫闹。”清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轻轻拍了下儿子不安分的小屁股。她看似随意地抱着孩子，实则体内微薄的灵力正如同最温和的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运转着，透过相贴的肌肤，缓缓滋养着弘晖幼小却格外强健的经脉。
这几乎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课。此界灵气稀薄得可怜，她自己修炼事倍功半，但将这点好不容易汇聚的灵力用来温养儿子，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结实聪慧，倒觉得比她自己提升那微末道行更有意义。
弘晖似乎格外喜欢这种感觉。每当清仪运转灵力时，他总会变得比平时更黏人一些。
比如此刻，他被额娘拍了下小屁股，非但没老实，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小脑袋在她颈窝里用力蹭了蹭，像是在寻找更舒服的位置。他仰起小脸，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清仪，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小胳膊挥舞着，试图去够清仪的脸。
乳母张氏在一旁做着针线，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堆满了笑：“福晋您瞧，小阿哥这是跟您最亲呢，每回您抱着，他就格外高兴。”
清仪垂眸，看着儿子红扑扑、如同熟透苹果般的小脸蛋，那纯粹的依赖和欢喜，让她千年不变的心湖也泛起了细微的涟漪。她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动，将一缕更精纯平和的灵气渡入儿子体内。
弘晖舒服地眯起了眼，小嘴吧唧了两下，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他最近在学说话，阿玛、额娘叫得愈发清晰，虽然还带着浓浓的奶味儿，却足以让某个下朝就急着往回跑的傻阿玛心花怒放，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儿子面前。
“额……娘……”弘晖努力地发出两个音节，小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清仪胸前盘扣上垂下的珊瑚流苏。
“嗯。”清仪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她对于这种凡尘的亲昵，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如今的习以为常，甚至隐隐觉得并不讨厌。尤其是在消耗灵力后，靠着这个小火炉，感受着他蓬勃的生机，竟有种奇异的慰藉。
就在这时，弘晖忽然停下了拉扯流苏的动作。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小脑袋微微偏着，鼻翼轻轻翕动，像是在嗅闻着什么。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清仪立刻察觉到了他气息的细微变化。她周身为数不多、因修炼而自然汇聚的灵气场，虽然稀薄得凡人根本无法感知，但对于天生灵根、又长期受她灵力滋养的弘晖来说，却像是黑暗中唯一的萤火，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小家伙显得兴奋起来，小脸泛着健康的红晕，不再是之前那种舒服的眯眼，而是睁得圆溜溜的，紧紧盯着清仪。他嘴里啊啊地叫着，一只胖乎乎、带着肉窝的小手抬了起来，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挥舞，而是非常明确地、直直地指向清仪本人。
然后，在清仪略带探究的目光中，在乳母张氏慈爱的注视下，弘晖小嘴巴一张，奶声奶气地，吐出了两个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的字：“香……香！”
空气仿佛静了一瞬。
张氏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凑近：“哎呦喂，我的小阿哥！您这是说福晋身上香呢？福晋用的是宫里赏的蔷薇露，自然是顶顶好的，味道清雅。”
她兀自说着，清仪却是一怔。
香？
她从不喜用那些浓郁的香料，平日沐浴多用些清爽的花草，身上至多残留一丝极淡的、近乎本体的冷香。这香，绝非张氏理解的胭脂水粉之气。
她的目光落在儿子那双澄澈得仿佛能倒映出灵气的眼眸上，只见小家伙依旧执着地指着她，小鼻子还在一耸一耸，黑亮的瞳孔里满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的纯然喜悦。
电光石火间，清仪明白了。
他感知到的，是她周身那无形无质、凡人不可见的灵气！在他那纯净的灵觉中，这精纯温和的能量，散发着令他舒适、吸引他的芬芳！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点好笑，有点惊讶，还有一丝隐秘的欣慰，就像自己精心培育的种子，终于冒出了第一株与众不同的嫩芽。
她看着儿子那副我说得对吧的小模样，忍不住唇角弯起，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容。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月华流转，连一旁喋喋不休的张氏都看呆了片刻。
“你呀！”清仪伸出纤长的手指，极轻地点了点弘晖的鼻尖，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小小年纪，鼻子倒灵。”
弘晖被点了鼻子，也不恼，反而以为额娘在跟他玩，抓住她的手指就往嘴里塞，继续含糊地强调：“香，额娘……香！”
他似乎找到了比流苏更好玩的玩具，那就是额娘本身。
清仪任由他啃着自己的指尖，那湿漉漉、软乎乎的触感，并不让她反感。她抬眼看向窗外，秋光正好，院中那几株备受关注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晖儿灵觉敏锐，远胜寻常婴孩。”她心下暗道，“虽不知是福是祸，但能感知灵气，总归是像我多一些。”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地感到一丝愉悦。比起那个心思深沉、动不动就搞科学试探的夫君，还是这个凭本能亲近她、能感知她力量本源的小家伙更让她觉得省心和亲切。
“福晋，小阿哥这是跟您贴心呢。”张氏终于从福晋那罕见的笑容中回过神，连忙笑着奉承，“都说小儿口鼻最是灵光，能分辨亲疏善恶，小阿哥这是觉得您身上是顶好闻的味道呢！”
清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凡俗的解释。她低头看着还在努力品尝她手指的儿子，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既然他能感知，或许可以尝试引导他更主动地接纳灵气，而非只是被动承受温养？”这个念头一起，就如同种子落入了心田。她修炼千年，虽不擅教导弟子，但引导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天生亲近灵气的孩子，似乎并非难事。
弘晖啃了半天手指，发现并不能真的吃，终于放弃了。他仰起头，又对着清仪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无齿笑容，响亮地又叫了一声：“额娘！”
这一声，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欢喜。
清仪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将儿子往上托了托，让他更舒服地趴在自己肩上，感受着那小小身体里传来的、与她灵力隐隐共鸣的勃勃生机。
“罢了，顺其自然便好。”她想着，“有我在，总不会让他走了岔路。”
至于那个下朝后必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听到儿子叫阿玛就傻笑半天的人，清仪抬眼望了望前院的方向，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又深了一分。
“若是让他知道，晖儿先夸的是香，而不是叫他，不知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嗯，或许，会很有趣。
阳光暖融融地笼罩着母子二人，弘晖在令人安心的芬芳和温暖的怀抱里，渐渐有了些困意，小脑袋一点一点，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香，额娘。”
清仪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成调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安神小曲。
秋日静好，岁月安然。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风波与试探，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满室暖阳与孩童纯净的灵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