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胤禛紧紧抱着清仪和弘晖,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前世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清仪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男人紧绷的身体和紊乱的心跳,他温热的呼吸急促地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她没有再出声安慰,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温度高得吓人的儿子,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弘晖滚烫的后背,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抚。她秀眉微蹙,神识如同无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弘晖体内,那灵力紊乱躁动的感觉愈发清晰,绝非普通药石能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外间终于传来了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苏培盛带着哭腔的、拔高了的声音:“来了来了!太医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官袍、挎着药箱,跑得气喘吁吁、官帽都歪了的老太医被两个小太监几乎是架着胳膊拖了进来。老太医也顾不上整理仪容,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微臣、微臣叩见四阿哥、福晋!”
“还叩什么见!快!快来看看大阿哥!”胤禛猛地松开清仪,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几步跨到太医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力道大得让老太医踉跄了一下,“若是治不好大阿哥,爷唯你是问!”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和惊惧。
“是是是!微臣这就看!这就看!”老太医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来到榻前。
清仪已经将弘晖小心地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小家伙因为高烧和不适,小声地呜咽着,呼吸又急又浅,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有些发干,看得人心揪。
太医定了定神,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搭在弘晖纤细的手腕上,室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太医的脸上。
只见太医凝神诊脉,起初还勉强维持着镇定,但很快,他的眉头就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换了另一只手,再次仔细探查,脸上的血色却一点点褪去,最终变得一片灰败。
胤禛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太医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如何?”他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太医收回手,噗通一声再次跪倒,以头触地,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回、回王爷,大阿哥这脉象浮急紊乱,似有风寒邪气入侵肺卫之兆,可、可细探之下,又仿佛邪热直入心包,凶险异常,这、这脉象实在古怪,微臣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症候啊!”
“古怪?奇特?”胤禛猛地抬脚,差点一脚踹过去,硬生生忍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爷不管你见没见过!你只说,能不能治?用什么药?”
“微臣、微臣先开一剂清热退烧、宣肺解表的方子试试。”太医汗如雨下,慌忙从药箱里取出纸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勉强写下一个方子。
苏培盛立刻接过方子,像捧着救命稻草,飞奔出去让人抓药、煎药。
等待煎药的过程同样煎熬,胤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步伐又快又重,仿佛要将地板踏穿。清仪则一直守在床边,用温水帕子不停地为弘晖擦拭身体,试图用物理方式帮他降温,然而效果微乎其微,弘晖的呜咽声越来越弱,偶尔身体还会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一下,看得胤禛目眦欲裂。
好不容易,药煎好了,丫鬟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进来。
清仪接过药碗,亲自试了试温度,然后示意胤禛帮忙。胤禛立刻上前,动作有些笨拙却又万分小心地将儿子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晖儿乖,张嘴,喝了药就不难受了。”清仪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用小勺舀了褐色的药汁,耐心地哄着。
或许是听到了母亲熟悉的声音,或许是实在难受得没了力气反抗,弘晖微微张开小嘴,勉强吞咽了几口,然而,更多的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弄湿了衣襟。
清仪和胤禛配合着,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小半碗药喂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胤禛时不时伸手去探儿子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反而因为刚才一番折腾,弘晖的呼吸似乎更急促了些,原本轻微的抽搐也变得明显了一点!
“怎么回事?药效呢?”胤禛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瞪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太医,声音如同结了冰,“你这开的到底是什么庸方?”
太医浑身一颤,几乎是爬着上前,再次搭上弘晖的脉搏,只片刻,他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老泪纵横,带着哭腔重重磕头: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大阿哥此症来得奇特,脉象诡谲,非寻常药石所能及,微臣已是尽力,实在、实在是束手无策!回天乏术啊!”
束手无策,回天乏术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胤禛头顶。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薄唇死死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总是锐利沉静的凤眸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片空茫的绝望。
连太医都说没办法了,那他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晖儿再一次离开他?
不!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脏蔓延开,瞬间席卷了全身,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床榻上气息奄奄的儿子,再看向坐在床边、面色苍白却依旧强撑着镇定的清仪。
前世失去弘晖的痛,与今生可能再次失去的恐惧,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以为重生归来,手握先机,便能护他们周全,却没想到,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灾病面前,他所谓的权势、他的心机谋算,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如此的无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