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许久、仿佛要将大地最后一丝水汽都榨干的干旱，终于在一个黄昏显出了疲态。多余的那个巨大的、燃烧般的太阳缓缓沉入远山之后，天边堆积起了久违的、带着水汽的云层，不再是往日那种干涸的惨白。
夜里，微风带来了湿润泥土的气息。第二天清晨，兽人们惊喜地发现，天空飘下了细密如酥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干裂的土地。
小雨季，来了。
“太好了！这场雨来得太是时候了！”徐诺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接住冰凉的雨滴，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干旱结束，意味着森林将重新焕发生机，部落的食物来源将更加多样化。
雨一连下了两三天，不大，却足够让万物再次复苏。雨停后，阳光再次穿透云层，却不再酷烈，带着一种温和明媚。被雨水洗刷过的森林绿得发亮，空气清新得醉人。
“不能再等了！”徐诺看着远处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点点新绿，立刻做出了决定，“组织采摘队！趁着蘑菇刚冒头，野菜最嫩的时候，咱们得赶紧动手！”
她雷厉风行，很快，一支由雌性兽人和部分身手敏捷的年轻雄性组成的采摘队就集结完毕。徐诺亲自带队，连烈也自告奋勇地要跟着，美其名曰“保护力和搬运工”。
“你们几个还记得不，咱们开春采的那些……” 徐诺蹲在坡地上，举起一株叶片锯齿状的绿草，：“这婆婆丁，还记得不……”没等徐诺说完“记得记得，肯定记得”云带着几个雌性说道，“那正好你们几个去采认识的，我带他们几个认认新的”
队伍渐渐分散开来，如同溪流漫入林间。
徐诺身边跟着红、霞等几个心思最细密的雌性，她们挎着新编的藤筐，踩着松软的腐叶，朝着阳光更充裕、土壤更湿润的林子深处走去，去寻摸那些藏得更深、也更稀罕的春之滋味。
“来，都凑近点儿看，” 徐诺在一处背阴湿润的灌木丛旁蹲下，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叠叠的绿叶，露出底下那一丛丛扁宽、油绿发亮的叶片。
“瞧见没？这就是山韭菜！你凑近了闻，是不是有股冲鼻的辛辣气？比咱们之前采的小根蒜，味儿可野多了！” 她轻轻掐下一片叶子，在指尖捻了捻，浓郁的辛香立刻弥漫开来。
“这东西，包盒子、炒鸡……啊炒鸟蛋，那都是一绝，保管香迷糊你！”
雌性们好奇地学着样子，轻轻嗅闻，被那强烈的气息激得皱了皱鼻子，随即又都笑了起来。红小心翼翼地掐下一小把，宝贝似的放进筐里。
没走几步，徐诺又指着岩石边一片蜷曲着、如同婴儿紧握小拳头般的紫褐色嫩芽。
“快看这个，像不像爪子？这就是蕨菜！就得趁它还没舒展开，还是这个‘拳头儿’的时候掐，最是鲜嫩。”
她示范着用指甲轻轻掐断根部，“要是等它伸了懒腰，长了叶子，那就老了，纤维粗得能塞牙缝。”
霞学得最快，眼疾手快地发现了好几丛，一边采摘一边小声念叨：“拳头儿，拳头儿，记住了，就得是没张开的。”
继续前行，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徐诺循着味儿，在一处溪水旁的洼地里找到了一片茎秆粗壮、叶片宽大的植物。
“这个味儿，闻着就清爽吧？这叫大叶芹，包饺子好吃，呃……饺子再说，炖汤能提鲜，清炒也爽口，是咱们山里人的好菜。”
“不过啊，今儿个最金贵的宝贝在这儿呢——”徐诺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引着大家走到一棵带刺的灌木旁。
她踮起脚尖，避开枝干上尖锐的木刺，小心翼翼地从顶端掰下一簇嫩绿中带着淡紫红色的、胖嘟嘟的芽尖。
“瞧，刺嫩芽！这可是长在树上的山珍，味道最是鲜美醇厚，城里…呃，反正别处可难得吃到！掰的时候千万小心，别被刺划伤了手。”
雌性们看着那娇嫩欲滴的芽尖，都屏住了呼吸，下手格外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哎呀！这边有好多‘托把儿’（树莓）！红彤彤的一片呐！”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向阳的山坡上，一大片低矮的灌木丛绵延开来，上面密密麻麻缀满了熟透的树莓，红艳艳、水灵灵的，在阳光下像无数攒在一起的小宝石，散发着诱人的酸甜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大家伙儿立刻呼啦啦地围了过去，笑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一边摘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熟透的浆果在指尖轻轻一碰就落下，入口是爆炸般的酸甜，有人被酸得眯起了眼睛，有人被甜得咧开了嘴，红色的汁水沾满了手指，也染红了嘴角，互相指着对方的大花脸，笑作一团。
林间的静谧被这快活的声浪打破，充满了生机与喜悦。
雌性们学得认真，手上麻利，不一会儿背篓里就铺了层青翠。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林子里满是草木清香和欢声笑语。
徐诺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也跟着敞亮。她随手摘了颗饱满的树莓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炸开，带着山野最原本的馈赠。
雷带着巡逻队经过这片山坡，远远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停下脚步，站在高处的岩石上望下来。
目光越过那些嬉笑打闹的年轻身影，精准地落在那个挽着袖子、正手把手教雌性如何辨认野菜特征的徐诺身上。
阳光勾勒着她认真的侧脸，几缕发丝被汗贴在额角，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他心里那点因为烈而泛起的、若有若无的酸涩，此刻被这幅生机勃勃的画面熨帖得平平整整。他的虎妞，就像这春日山林本身，正用她自己的方式，让整个部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烈那大嗓门也从林子另一头传来，他正指挥着一队人扛着满筐的野菜，雄赳赳地往部落运，那架势跟打了胜仗似的。
雷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他深吸一口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果香的空气，觉得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