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将整座废弃火车站吞入腹中。
时间早已滑过午夜,室外的低温凝结,无声地渗透着每一道缝隙,钻过每一块碎裂的玻璃。
火车站内,空气冷的像一片凝固的、冻住的冰湖,幸存者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汽,而后消失在沉滞的叹息声里。
一层空旷的候车大厅,是这些初来乍到者的容身之处。
两盏苟延残喘的射灯,光线吝啬,仅仅在靠近玻璃门的小片区域投下不定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圈黑暗,将远处更为空旷的室内衬得诡秘、幽暗。
幸存者们裹紧了单薄的衣物,三三两两挤在光线的交界处,或是更深的角落。
.....几片干硬的吐司,包装布满灰尘的饮用水,就是今晚分发的那点可怜的食物。
胃囊深处正不断传来尖锐的灼烧。
大厅那不断摇晃的玻璃大门根本无法抵御寒冷,不少人只能蜷缩身体,互相依偎着汲取一丝暖意,躲避从门缝、窗框钻进来的刺骨寒风。
每一次风卷起狭小的缝隙钻入,都引起一片激烈的牙齿打颤声。
在靠近内侧的阴影里,张聪蜷着身体,后背紧贴着冰冷的柱面。
他嚼着一口面包,淀粉在口腔里弥漫开甜味,随即匆忙咽下,被胃里翻涌的酸液淹没。
他抓起脚边的水瓶,仰头狠灌了一口,几滴水珠滑过干渴的喉咙。
“欸,张哥。”
一个细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刻意的讨好。
是那个叫朱阿三的年轻男人,瘦得眼窝深陷,像条泥鳅一样挤近张聪的肩膀。
他眼珠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人群,声音压得极低,“这点吃的…塞牙缝都不够啊…这鬼天气,半夜里不得冻死、饿死?”
张聪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喉结上下滚动咽下残渣,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恶狠狠地瞪了阿三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字,“废话!谁他妈不知道会饿?”
阿三却不恼,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把嘴贴到了张聪耳朵上。
一股浓重的汗酸直冲张聪鼻腔。
“张哥,你听我说…”
阿三的声音有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他鬼祟地回头瞥了一眼远处那道通往二层的扶梯。
那里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白天那些管事的女人…都不见了!肯定是上去睡觉了!我白天看得真真儿的,那些吃的喝的,都是她们几个从二楼搬下来的!好东西肯定都藏在上面!”
“去你妈的!”
张聪心头无名火起,低声咒骂,下意识就想推开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可话刚出口半截,他立刻像案板上被掐住脖子的大鹅,硬生生把脏话咽了回去,声音压得更低,“老子难道瞎了?你他妈想死自己去!人家腰上挂的是真家伙!那是枪!不是他妈烧火棍!你想试试被打成筛子的滋味?”
“别急啊…张哥。”
阿三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慢吞吞地拉开自己那件夹克的拉链,敞开内兜,用下巴隐晦地示意张聪。
借着射灯投来的一缕反光,张聪眯起眼,瞳孔骤然收缩!
在阿三敞开的衣襟内袋,赫然露出一个闪烁着幽光的轮廓。
一个枪柄!
“我操!”
张聪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失声叫出来,慌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怎么带进来的?白天搜身不是……”
阿三冲着张聪咧开嘴,露出雀黑的牙,轻轻合上衣领,“我把家伙拆了,散件儿…一部分藏得严实,塞在身体里。剩下的那些小铁疙瘩,他们搜出来也看不明白是啥玩意儿。”
他做了个指向下方的手势,眼神里满是疯狂的得意。
张聪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嫌弃和佩服混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上下打量着阿三,“你他妈…真是个人才…”
“怎么样?干不干?”
阿三眼中贪婪的火焰燃烧,一种疯狂正在如野草般疯长,“趁着这黑灯瞎火,上面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摸上去!只要手脚够快够轻…找到她们藏东西的地方…”
他手掌在脖颈处狠狠一划,眼神凶狠,“抢了吃的喝的,拿了枪!这地方,以后谁说了算还不一定!”
张聪的目光越过阿三的肩膀,死死盯住那道扶梯入口。
黑暗在那里沉淀,浓得像一个深渊的入口。
胃袋的抽搐和眼前浮现出的食物幻象,像烙铁般一遍遍灼烧着他的理智。
“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店了.....下面这一层,像猪圈一样挤着这么多人,明天…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那些拿枪的人万一在下面守夜....张哥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欲望被无限放大,像沸腾的岩浆,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一股狠劲猛地跃上了张聪的心头。
他知道这瘦猴说的是对的.....
“好!”
张聪声音嘶哑,满是豁出去的决绝,“干他娘的一票!拼了!”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在黑暗中逡回。
他很快找到了目标,几个末日初始跟他一起打家劫舍的同伴。
他无声地靠近,用力地抓住他们的胳膊,拖拽到角落的阴影里。
低沉的、兴奋的交谈在空气中快速传递,伴随着凶狠的眼神。
几分钟后,张聪带着三个眼冒绿光的男人回到了阿三身边。
两个男人的目光短暂交汇,溅起无声的火花。
张聪用力点了点头,腮帮子咬紧。
阿三那张干瘦的脸上,笑容绽开,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对着身后的几人用力一招手,率先像紧贴着粗糙的墙壁,朝着那道通往黑暗的扶梯潜行。
角落里,一些尚未睡着的幸存者被这动静惊扰,纷纷投来茫然、惊疑的目光。
张聪猛地回头,眼神如刀,狠狠剜向那些窥视的眼。
正对着的,就是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
他的手指带着威胁,重重指向她,又缓缓扫过其他几张脸孔。
那目光里的凶戾,刺得那些幸存者纷纷低头,再不敢多看一眼。